第38章 实与虚
侧殿的工匠们见到皇帝带着人过来，自知不是高官就是权贵，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拜对。
茅元仪长于工事，看到工匠们邋遢的着装和发黑的双手，猜测定是火药匠，只是不知道他们是隶属于工部还是内廷兵仗局。
崇祯指着火药匠们，说道：“茅止生（茅元仪字），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学生，你要好生对待。”
孙承宗听到这话，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孙承宗在天启督辽期间，以完善辽东防御体系为总体工作方针。
于是孙承宗起用孙元化主导铸炮、筑城，起用茅元仪负责组建战车营。
战车营冷热兵器交杂，但火器的比重却并不是小头。
单营装备的配置，有128辆偏厢车、256辆迎风攒枪车、250多辆辎重车，步兵约3200名、骑兵约1600名。
战车及步骑兵共装备包括红夷大炮在内各种大炮16门、大小灭虏炮80门、佛郎机256门，鸟铳256支、三眼铳1728支，以及大量火箭。
而整个关宁军共有12个战车营，足见辽东对火器的依赖程度。
再将战车营与水营结合，单营使用火器的人占到了全营的六成左右，已经超过了戚继光时期的比例。
茅元仪在战车营的组建中，也贯彻了他《武备志》的后勤思想，单营256辆辎重车，可运载2000石粮草，供全营士兵10天食用，再加上官兵自带粮食及车营随行牲畜，可支持全营30天的在外独立作战。
单从战车营的组建中，孙承宗对茅元仪的能力就有切身体会。
因而方才在来乾清宫的路上，他并不担忧所谓的“宫禁喧哗”。
乾清门的应对及殿上请罪之言，只是因为锦衣卫在当今天子手下成了惊弓之鸟，不复往日跋扈，孙承宗不看僧面也得看皇帝这张佛面。
现在听到皇帝的话，还有面前的这些工匠，已经有十成把握，皇帝是要重用茅元仪的。
但他的疑惑和茅元仪一样，去年不用，为何眼下临近大战才召见茅元仪？
孙承宗见茅元仪一声不敢吭，内心叹了一声，怕不是被吓到了。
“止生，还不谢恩？”孙承宗提醒茅元仪。
茅元仪这才反应过来，拱手急道：“草民谢圣上隆恩！”
“先别忙着谢恩，先去看看他们的书桌上摆着什么。”
崇祯对孙承宗的超前提醒不置可否。
茅元仪小心翼翼上前，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回陛下，此乃臣撰写之《武备志》。”
“那朕也不兜圈子，朕欲成立军校，这第一任校长就交给你这个同进士出身的茅止生。”
与军校的实用性不同，崇祯之前对王洽谈起的武学，更多是要撬动大明现行政治基本盘，属于“虚”招。
一实一虚。
不过“虚”招还言之尚早，而且还挂在兵部名下。
手中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在明末这个局面，皇权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前身叫大臣们募捐的结果就是例子。
要将“虚”招打成“实”着，手中筹码要大大的。
皇帝先是一个校长砸过来，后面又砸了一个同进士出身，把茅元仪给砸得神思恍惚。
孙承宗自然清楚话中分量，但一看，得，又变成木头了，正想替他说话，却被崇祯摆手打断：“孙公不急，朕想听他茅止生自己说。
茅止生，客栈三天把你关哑巴了？”
“回……陛下，臣并无怠慢之心，却……却是在思索陛下要臣如何做？”茅元仪忐忑不安。
崇祯听到茅元仪称臣，知道茅元仪开始进入状态，接着说道：“简单，军校初创，就按照你《军资乘》的八大类，做成八个科目，先行对这二十个人教学，等蓟镇那边安定后，朕再帮你找学生。”
皇帝说得明白，茅元仪心中也已然清楚今天皇帝的目的是要让自己当老师。
随即跪地下拜：“臣谢陛下隆恩，定不负陛下信任。
可如今蓟镇军情紧急，臣斗胆自请与孙公一起往战场杀敌！”
茅元仪心里真正的想法，还是想去真正的战场，仿佛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茅元仪也的确是为战场而生，在原来历史上，皇太极兵临北京城下，火线护送孙承宗到通州坐镇指挥的二十七骑中，就有他茅元仪。
听到茅元仪的话，崇祯自然晓得他的心思：“茅至生，圣人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战场决胜，主帅谋划得当、兵士一体同心，粮草调配得当，器械上乘精良缺一不可。
朕要你负责的，是教出一大批可以将粮草和器械两件事可以做到极致的学生。
你能力虽足，但只是你一个人。
朕再说得直白些，你做的，便是那会下蛋的老母鸡。”
有几名火药匠听到皇帝居然也会说出老母鸡这种粗鄙话，不禁笑了出来。
孙承宗也惊讶于少年天子对于战场的总结。
清除魏忠贤证明了少年皇帝的政治手段。
对战场决胜的总结和军校，出乎了孙承宗的意料。
前者，好话谁都会说，难的是后者军校。
皇帝现在是将初步的资源都给到了茅元仪。
火药匠是人力资源，而同进士出身则是政治资源。
茅家虽然连续两代人出仕，但到了茅元仪这里便断了。
茅元仪本来也打算走科甲正途。
但在这之前，由于《武备志》而声名鹊起，半路被孙承宗拉去辽东干活去了。
就算天启时被孙承宗以军功推荐为翰林待诏，但后来又被削籍后，就是一白身。
同进士出身，虽然比正经进士低一等，但毕竟在中枢当老师还算有些资格了。
茅元仪也惊讶于皇帝说得如此直白，情知不能再驳：“臣遵陛下旨意。”
崇祯闻言，叫来曹化淳。
“奴婢在。”
“在内廷找处僻静地方，安置这些人。
安排内监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这件事先保密，不能走漏风声。”
“奴婢遵旨。”
“还有，没有朕的旨意，一滴酒都不许让他们沾。”
“奴婢遵旨。”
茅元仪闻言，顿觉心如刀割。
孙承宗心知那最后一句旨意是说给茅元仪听的。
因军中纪律，孙承宗自然没有见过茅元仪喝多少酒，但是南京纵情诗酒的名声，孙承宗还是听说过几分。
而崇祯的考虑则更为简单，茅元仪在历史上是因为江山将倾，悲愤交加，最后纵酒而亡。
曹化淳退下，出到殿门时，东厂来人耳语。
听完连忙转身入殿，来到御前，拱手肃然道：“皇爷，京城外来了两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