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条陈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七日，申时三刻（大约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军令司。
司内五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建虏寇边战事，还有各自的参赞人员名单，虽然表面看上去气氛融洽，但都各怀心思。
无他，在一上午紧张的君臣奏对后，得以放松下来的五人，细细琢磨这特设的军令司。
对于奉“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为信条的李标，一生都在与门户之见作斗争。
对于皇帝特设军令司，将战事调度从党争抽离出来，既避免了事前贻误战机，也避免事后群臣相诘，彼此诛心，这固然是好事。
但身为内阁大学士，他很清楚自己的信条还有后半句。
“君亦不可以党疑臣”。
皇帝此举是不是也用朋党之论来度众大臣之心呢？
倘若如此，接下来会不会又要“寄耳目于厂卫”了？
李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王青穿越之前，这种迹象早有苗头。
历史上，鉴于天启朝阉党作乱，崇祯在即位之初就严禁民间自宫为宦官，禁止廷臣交结内侍干扰朝政，除此之外，还下令撤销各边监镇太监。
但不到两年，崇祯便出尔反尔，重新赋予太监军权，任命宋尚志、赵本清、王应朝等太监进驻各要害部门，
而如今，皇帝又如此，用意何在？
李标想到此，心里还是想着先观察观察。
至于兵部尚书王洽，他很明白皇帝就是想通过军令司来掌握军权，然而他对此却是不能发表明确的反对意见。
皇权时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皇帝亲自操刀，我王洽只是个执行者，出错了，你们骂皇帝去。
再加上他本人对于兵事半桶水，也乐得自在。
至于周延儒，事前皇帝就已经单独召见过了，反正一心一意跟领导走，没错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皇帝有没有单独召见过钱谦益或者温体仁。
不过他今天观察军令司的其余四人的反应，断定他们是没有收到过皇帝提前召见的，就算是孙承宗，最多也是昨天晚上才进的宫。
至于试探军令司外的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周围一堆老油条，试探一旦被察觉，就是个把柄。
把柄无论大小，能致命就行。
而孙承宗和李邦华，毕竟是大明朝为数不多肯干实事不嘴炮的大臣，心里就没有那么多小九九。
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以后的明军如何重整了。
“各位老翁。”一阵公鸭嗓音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众人看向门口，原来是曹化淳，手上还拿着几张条陈。
骆养性急着准备皇帝出宫的事，便拜托曹化淳来军令司办事。
曹化淳看到当下厂卫尽在自家皇爷掌握治下，和骆养性都算穿一条裤子的了，再加上他也要送小太监过来当值，便一口应承下来。
“天子口谕！”
军令司众人连忙行礼。
“谕，兵部右侍郎李邦华，即刻出宫随驾前往英国公府，钦此。”曹化淳念完口谕后继续道：“李翁，赶快起身吧，皇爷还在等着您呢。”
李邦华听后，连忙起身，对曹化淳和其余四人拱手告别，往外城方向赶去了。
曹化淳见李邦华离开，双手捧着条陈，对众人说道：“各位老翁，这是皇爷要奴婢交给各位的，还有，我后面这些小太监都是皇爷交代来暂时协助各位大人走动的。”
虽说在场众人孙承宗年龄是最大的，但是级别却是李标这位内阁大臣最高
李标随即双手接过条陈。
四人看着曹化淳后面的小太监们，神色各异，但都是给人一种担忧之感。
只是协助这么简单？
曹化淳常年侍奉君侧，自然心细如发。
曹化淳拱手说道：“老翁们放心，皇爷交代过，他们不会过问军令司任何事宜，只是协助诸翁办差，倘若有人多嘴，诸翁可以直接告知奴婢，奴婢定会严惩！”
众人听到曹化淳这样说，心里大石头自然就放下来了。
李标说道：“那就有劳中官了！”
“不敢不敢，奴婢先下去，不打扰老翁们办事了。”
曹化淳言毕，对四人拱手示意后，便掉头径直往李邦华的方向走去。
军令司内，四人开始就皇帝下发的条陈进行商讨。
李标将条陈分发给众人，分别在书案上摊开。
崇祯使用了朱元璋那近乎大白话的方文风来向军令司下发旨意，所以条陈内容非常好懂。
但却一道比一道令众人感到棘手。
最容易办的当属兵部的：“着兵部筛查武库清吏司，清点所有能战之兵器，限两日后将其全部运往广渠门外。
另，着兵部以御前军令司名义，发布抽丁令，向在京之勋贵、百官、士绅每府每宅抽丁五十，限两日内完成。
并按兵部成例进行考核，不及格过半数者，对其所属家主议罪议罚，一视同仁，概不例外。”
第二道条陈，也是明确点名了孙承宗。
“着孙承宗以御前军令司名义，接管五城巡城御史公署、五城兵马司、巡捕营，按既定旨意实行宵禁戒严。
孙承宗可奉旨意，往北镇抚司点取人马，协助办差。”
第三道条陈，虽说没有明确点名哪个衙署，但意思明显是要让内阁做事的。
“建虏一日连陷三城，皆因工事失修，着将工部尚书张凤翔革职下狱，升礼部左侍郎徐光启暂代工部尚书事。
令工部军器局两日内清点所有能战之火器、火炮，重新登记造册，一应运往广渠门外。
另，将工部所属工匠一应调入御马监，听候差遣。”
李标看到后，心中也是长叹了一声。
随即拿起毛笔，在条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喊道：“来人。”
门外随即进来一个小太监，弯腰说道：“阁老有何吩咐？”
“将此条陈速速送往内阁！”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条陈，称是后直接转身离开。
众人看完第四道套条陈后，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面面相觑。
片刻后，李标长叹一声打破沉默，说道：“孙公，王本兵，你们先奉旨办事。
这第四道条陈我和少宗伯先议。”
周延儒是礼部侍郎，也可称少宗伯。
孙承宗和王洽心中明白这最后一道条陈最为棘手，不过因为是属于礼部事宜，自己也一时说不上什么话。
两人就按照李标所言，转身离开军令司，各自按照旨意办事去了。
周延儒随即开口道：“阁老，眼下局势危急，陛下当真要办此事吗？”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