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御前军事会议（二）
“周卿且说。”
“臣遵旨。”周延儒转身对着王洽说道：“部堂，莫不要忘了方才平台召对，孙公所言之袁崇焕重关外，轻关内之言。
遵化、三屯营经过去岁以及今年年初的裁汰，员额下降，又多是新卒，守城尚且难料，故真的到了部堂所言之两面夹击，守城将领会轻易出兵协助援军野战吗？”
作为兵部尚书，王洽自然是清楚当前蓟镇兵丁质量的。
刚才自己的言语，引得皇帝摇头，莫不是怪自己忘了这点。
王洽正想说出请罪之言，兵部右侍郎李邦华便出前打断道：“陛下，恕臣直言，当前兵部并没有收到建虏下一步的方向，至于以逸待劳，围城打援，也无迹象可表明。
倘若军令司以此冒然下达军令，一旦出现差错，则会有损天子威仪，还请陛下三思！”
善于揣度圣意的周延儒，心中断定皇帝是要对军务乾坤独断，便出前拱手说道：“李翁，虽无迹象，但国朝要调关宁军却是事实。
于此，陛下及孙公所言则不无可能。”
孙承宗接过话头说道：“现在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等地，均已陷落。
眼下遵化、三屯营、喜峰口都已暴露建虏兵锋之下。
喜峰口所处位置，乃咽喉要道，建虏不可能不动心。
建虏此次敢如此豪赌，也不再是简单的劫掠。
故一旦喜峰口陷落，建虏便可以喜峰口为退路，设法重创明军，到那时，兵锋直指北京，也不无可能。”
李邦华面对一个侍郎、一个督师的反驳，心里瞬间就没了底气，惶恐不已，只能拱手吞吐道：“臣……”
崇祯面对下面的争论，心中是开心的，他们至少是在具体军务上讨论，没有做人身攻击，也没有一味坚持要将防务全盘交给袁崇焕。
转头看向李标，众人进来这么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崇祯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便开口问道：“李阁老，你的意见呢？”
李标听到突如其来的点名，身子冷颤了一下，拱手说道：“回陛下，一切皆由陛下圣断。”
“老狐狸。”崇祯在内心冷笑道。
崇祯说他老狐狸，却没有否定他能力的意思。
李标自万历三十五年考中进士后，历官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
在明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党争中，还能独善其身，两次出任内阁首辅，能力可见一斑。
且其死后谥号“文节”，也说明他在任期间高风亮节，为官清正，顾全大局，并没有参与党派倾轧。
而这也是崇祯选中他进入军令司的原因。
崇祯可以断定，倘若自己打赢了这场仗，李标这个阁臣将会毫不犹豫站到自己一边。
李标这回答看似敷衍，实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优解。
两边不沾，日后才有回旋余地。
至此，崇祯没有再给大臣们讨论的时间，于身前双手撑着木棍，语气坚定，神情肃然道：“朕意已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事关国本，着军令司即明发戡乱救国诏，命令各地统派援军，入京勤王，不得有误！
另，以军令司的名义，严令蓟镇所属之喜峰口、永平、三河、迁安、遵化、蓟州、平谷、顺义、昌平、丰润、玉田等地，无调令不可出城，各地总兵、督抚，皆行守土有责，失城者皆行战时军法，立斩不饶！
同时，急命袁崇焕率关宁援军进驻迁安城，袁军到城后，无军令司明令，不准擅自行动！
朕的意思，无论接下来遵化、喜峰口、三屯营军情有多严峻，即使是陷于敌手，各城、各军无军令司明令，均不可妄动!
最后，京城进入战时戒严，实行宵禁。
以上旨意，加盖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印。
拟旨吧。”
崇祯加盖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印，目的就是要通晓前线将领，要听皇帝的话。
现在不要说李标、王洽、李邦华、周延儒四人，就连孙承宗也对皇帝的严旨感到惊骇。
皇帝对于袁崇焕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崇祯元年平台召对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皇帝态度和决定都如此强硬，诸臣也不能直接反对。
自高祖废丞相到如今，甭管朝中党争吵得多厉害，大明皇帝的裁判权是一直都是实打实的。
况且现在旨意是御前明发，皇帝摆明是不想通过六科下发，他们又还能说什么？
只能齐齐拱手道：“臣等谨遵上谕！”
众人说完后，李标却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崇祯一怔，心里忐忑了起来，这李阁老不会是这时候才想着来反对吧。
但崇祯语气依旧平缓，说道：“李阁老但说无妨。”
“陛下，按陛下方才旨意，蓟镇、关宁两路大军是否要派得力之人前往坐镇，居中调度？”
崇祯听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于李标的问题，崇祯不是没有想过。
最佳人选非孙承宗莫属，资历和能力都摆在台面上了。
只是他还想把孙承宗留在北京几天。
战争中很多具体的战略战术安排是需要懂军事的人来协助自己制定的。
最重要还是，孙承宗为朝中第一个全力支持自己的人，也可以减轻不少阻力。
在场的人都清楚皇帝是想要乾坤独断。
但是前方如果没有朝中之人在现场居中调度，无论自己的旨意出发点有多好，在执行过程中还是会出现差错。
再加上袁崇焕就只有孙承宗能压得住。
按自己原计划，是想让孙承宗先替自己做好京城的戒严工作，再派他去前线。
不过新的人选已经在路上了，也不必为此事担忧。
权衡利弊，崇祯作出了决定：“阁老所言甚为有理，那卿可有合适人选？”
“非孙公莫属！”李标语气坚定。
李标一个问题，一个答案，就短短两句话，就足以证明他已经把崇祯的心思给摸透了。
“如果现在是太平世道该多好啊，就可以试试嘉靖那种当谜语人的滋味。”崇祯内心感慨道。
崇祯随即看着孙承宗说道：“孙卿，阁老举荐，你可愿意前往？”
孙承宗自然毫不犹豫：“老臣当为陛下分忧，为大明破敌！”
“好！孙卿不愧是大明肱股，那以军令司名义，再明发一道上谕。
着孙承宗进驻蓟州，总揽蓟辽一应军务，节制各军！”
“老臣谢陛下隆恩！”
“王大伴，安排人去准备午膳，让各位爱卿先用膳。”
王承恩即刻回应道：“是。”
诸臣也拱手齐声道：“谢陛下。”
“孙卿，你后天再出发，朕会安排锦衣卫随行护卫，前线军情也可通过锦衣卫直达御前。”
“老臣遵旨。”
“诸卿拟完旨意，稍事休息后，再行商讨军事。”
崇祯说完，便朝后殿走去，且示意王承恩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