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群臣汹涌
中旨？
韩爌强压内心惊愕，连忙对王承恩拱手道：“好，中官稍等，本辅这边派人召集百官。”
“嗯，那我先去文华殿等候诸位。”
众人都纷纷拱手示意。
王承恩离开文渊阁后，众人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李标当先急说道：“陛下这是何意？直接绕开内阁下中旨。”
钱龙锡附和道：“陛下这是不信任臣子了吗？”
和孙承宗一样，这就是久在中枢当官的本能。
先琢磨一番圣意，想多几步，权衡利弊，这样才能在朝堂中不落下风，稳如老狗。
毕竟到了内阁这个位置，再往前，可就是皇帝的龙椅了。
与其说揣摩圣意是本能，倒不如说是内心的谨慎驱使，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引起他们本能反应的，便是崇祯的中旨。
仁宣之后，明廷中枢决策的流程分为三步：
第一步，中枢各部门的文书先送到通政使司、内阁、司礼监等机构。
第二步，内阁各大学士在文书的上面会贴上一张对于这份文书的建议草案，这就是经常听到的“票拟”。
第三步，便是将“票拟”后的文书，送呈御前审阅，这就是“批红”，这御前就包括了司礼监和皇帝本人。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皇帝下达圣旨也是同样的流程。
现在崇祯直接跳过流程，下达旨意，挑战游戏规则，这就难免不让他们在内心揣摩起来。
而这其中，以韩爌为首辅揣摩更深。
自天启四年遭阉党陷害后，便一直归家赋闲，到崇祯元年终于等到了起复。
谁成想，仅仅一年之后，便出现了建虏寇边一事，现在更是威逼遵化、三屯营一地。
对自己起复后的满腔热情，说得严重点，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中旨是有关京畿防务？
还是会被再次罢免？
建虏事关蓟辽，抑或是起复孙承宗？
而无论如何，都会叫刚起复一年的韩爌不甘心，怎么都得保住自己内阁首辅的位置。
“元辅，中枢六部、都察院、六科等坐班堂官都已在文华殿外等候。”刚刚被韩爌吩咐去通知百官的中书舍人回禀道。
“嗯。”
韩爌收敛思绪，对着文渊阁众人说道：“我们去前殿候旨吧。”
文渊阁就在文华殿后面，故韩爌说前殿候旨。
韩爌说完便带头朝文华殿走去，后面陆续跟着李标、钱龙锡和成基命。
文华殿前，内阁阁臣以及诸堂官按照品级依次站定。
“陛下有旨！”
见众臣站定，王承恩便摊开中旨，朗声说道。
群臣闻言，行跪拜礼，齐声道：“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先帝谆谆之言，朕时刻谨记，于国事不敢有丝毫懈怠，恐负先帝及皇明列祖……内阁及中枢各部、院、科等，闻诏即明发上谕，钦此。”
王承恩念完后，内阁及诸堂官个个都大惊失色，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皇帝数日闭宫不出，就琢磨了这个东西？
内阁听到崇祯的戡乱救国诏后，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确认不是人事变动之后，内阁众人和群臣在意识上就达成了统一。
对于皇帝的戡乱救国诏，那就是抗拒，要面圣，要劝谏。
就算眼下建虏在蓟镇耀武扬威，搞得北京城人心惶惶，但也只需要给袁崇焕下调令统兵驱逐即可，并无必要下勤王诏书。
王承恩见众人沉默，连谨遵圣谕都没说出口，便折好诏书，双手捧着，递到韩爌面前，说道：“韩阁老，按圣意，内阁接诏后，便要明发上谕，诏天津、登莱、东江等地入京勤王。”
韩爌也怔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王承恩。
“此诏断不可发！就算眼下建虏兵锋锐利，大有直指京城之势，但只要调关宁军回援即可，断无发诏勤王之理！”
“所言甚是！即便是明发上谕，除天津外，登莱、东江等地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对啊，眼下需要急令袁崇焕回援，统筹抗虏大局啊！”
阁臣们身后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对天子诏书。
王承恩见状，也不去理会，把诏书叫到韩爌手里之后，便径直往乾清宫方向走去了，一去不回头。
本来还激动高喊的众人，见到王承恩离去，愣神了片刻，本来就是想通过王承恩将他们的话带给皇帝的。
既然王承恩走了，他们就调转枪口，对准了内阁。
“元辅，陛下忧心战事在理，但再如何，也不应该发诏勤王，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能眼看着陛下发下此等诏书，行错误之举！”
“元辅，诏书一旦发出，定会被建虏以为我大明无力御敌，士气便会更加高涨，继而会更加肆无忌惮，涂炭我大明百姓！”
“是啊，元辅，我等应即刻前往乾清宫面圣，劝谏陛下收回旨意，而后下旨急调关宁军回援御敌！”
“元辅，此诏一发，不但会助长建虏士气，更会离散天下人心，一旦失去天下人心，那我大明……”
“慎言！”
李标厉声喝断群臣发言，见群臣安静后，便转向韩爌，拱手说道：“元辅，拿个主意吧！”
都是阁臣，李标也不和韩爌多说废话。
本来还想着就他们几人组队面圣即可，却没有想到朝堂局势会如此发展。
面对勤王诏书所引发的汹涌群情，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一切都太快了。
戡乱救国，肯定是不能明发天下的，导致人心浮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考虑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
阉党已经没有了，但是党争还是客观存在的。
东林没了外部大敌，枪口就会对准内部，倘若此诏下发，那他们这几个人就会首当其冲，遭受弹劾。
韩爌内心虽然对李标的甩锅不满，但是也清楚，这是他身为内阁首辅的必须要面对的实情。
韩爌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心中叹了一声，对群臣说道：“那诸位便随我等阁臣一起去乾清宫面圣，劝谏陛下收回此道戡乱救国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