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涅槃

    后来的日子，晰羽几乎每一天都在反思，在回忆的深渊中反复挣扎。一次又一次试图联系他，一次又一次的彻底死心。她用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不去联系他，一次控制不住，就会去换一段心碎的对话。

    或许从前某个时间点发生的某个事件，就已经注定了故事的结局。它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漫长的引线，等待烟花的绽放，或是炸弹的引爆。

    伊航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晰羽每天都心如乱麻，她已经彻底死心了，但是一想到他，她还是觉得心里一沉。每天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紧接着就会联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把自己搞得不得安宁。分手已经快三个星期了，她仿佛也适应了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也适应了每天晚上和胡芊阳聊聊天的日子。只不过聊天的内容，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关于他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仿佛一个从医科院校刚刚毕业就被迫拿起手术刀的学生，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真的让人窒息。

    渐渐的，乔晰羽特别害怕睡觉，每次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心里都一阵疼。曾经早上能睡到八点以后自然醒的人，现在六点之前准醒，甚至有一次凌晨三点半突然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工作日的一个下午，她在宿舍睡醒，伴随着脑袋发晕，头脑中涌现出来的全是这些糟心事，一时间令她喘不上来气。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宿舍，想哭哭不出来。踉踉跄跄爬下了床，匆匆收拾一下便出门去办公室。太阳透过云层从西北方照过来，穿过雾霾到达每个机械行走的路人身上，整个世界浑浊不堪。走在路上昏昏沉沉，晰羽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六点多她从房间里出来，妈妈正要去上班，一边把自行车推出家门，一边心疼的看着她说：“还是睡不好觉啊，这么走心啊。”想起妈妈的表情她突然好想哭。她真的也想睡一个踏实的觉，睡到八点多的那种。

    到了办公室她照例打开电脑，心猿意马地看一些相关的文献资料。突然间，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确实，是他变坏了？是我不想要这样一个他了？这样的他我不会喜欢的，何必再纠结过去的美好，一切都变了。况且那个他，我好像并不知道到底是谁。

    自从在语音上彻底被分了手，他们之后的交流从来都是微信文字，不管是挽回还是死心，犹豫的还是坚决的，都是仅仅靠文字交流。晰羽突然想到，所以他有可能，并不是她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和他名字相同的人而已。她突然不想见面了。不想面对一个冷酷的他，一个心中已对她没有爱的他，一个可能已经是别人男朋友的他。何必呢，何必这么折磨自己。放过自己不好么，不如就在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最后一面，就定格在送他快到机场的时候，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充满惊慌与不舍，像一个第一次被送到幼儿园，要和妈妈说再见的孩子。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有意识地轻轻上扬，可眼睛却湿润了。拿出电脑开始编辑起来：

    对话框里的这个人只不过是和我曾经的他叫同一个名字而已，我也没有见过屏幕那一边的你，连声音都没有听过。你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我的他。我曾经的他早不在了，他去很远的地方给我摘星星了，过不久就会回来。只不过再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换一副面孔，换一个身体，但是依旧有一颗爱我如故的心。等他凯旋归来的时候，我再把这世界上最好的我最好的爱，都给他。

    写完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开始狂流，为了不引人注意，干脆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让眼泪流干净。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流眼泪，她决定彻底放手了，应该说是，彻底放过自己了。她真的好累，不想再每天再过这种昏昏沉沉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晰羽决定了，就今天，她要把话说清楚，她要彻底让他在她的世界中消失。翻出之前她编辑好的那篇小作文自己反复读了很多遍，读一遍心就疼一次，但她还是一遍遍的看，仿佛这样会加快他在自己心里删除的进度条。改了一遍遍，她还转成了pdf，终于把这段文字截了图，先发给了自己。

    下午四点多，晰羽打开宋伊航的对话框，发出了那个经常用于和不熟或者根本没说过话的人的开场语：hello。

    发出去之后她一直打开着微信的界面，手机放在桌子上正对着自己的眼睛。手不停来回来去地搓自己的腿。等了有一分钟，没回复。她把手机锁上放到了一边，“可能在和新欢打游戏吧。”

    她又重新打开电脑，继续看那段文字，又开始改，不停的改了又转成pdf然后发给文件传输助手。还是没人回复。

    可能是时差没倒过来还在睡觉吧。晰羽开始紧张起来。她好怕自己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有勇气了，她好怕自己又会变卦。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焦急的等，一遍又一遍地看她的小作文。她好想现在有个人让她有点事儿干。

    这时候，赵唯然他们吃完饭回来了。“走吗修车吗。”晰羽赶紧合上电脑，心想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拯救她了。晰羽的自行车风吹雨淋八个月没骑之后问题百出，链子掉了，车筐松了，刹车也不灵了，她推到学校准备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学校附近的修车摊看看，不料身边有一个自学成才的修车师傅。这次修车也是有备而来，改锥、小扳手、螺丝、铁丝、润滑油应有尽有。她拿上钥匙赶紧跟上他的步伐下了楼。把车推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赵唯然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晰羽在旁边看着，嘴上一直说着好厉害，眼睛却不自觉的一直在瞟手机，她总有预感他会这个时候给她回。

    果不其然，他真的回了“咋了。”

    晰羽心里又开始烧起来了。她打开微信，复制了之前编辑好的那句话，粘贴到他的对话框里：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说出来，也算是对这三年有个交代。

    紧接着，她发出了之前截好的那张图：

    你问我后悔吗，我说不后悔。

    以前的事情，确实有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反思了，我也想改变，我付出行动了。但我必须承认，你的离开，确实也加快了我成长的步伐，很多事情可能如果没有你的离开我永远也想不明白。这可能是我必须要上的一课。但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我认识到了，我想用一个全新的自己面对一个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我努力过了，甚至见识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自己，甚至解封了生命中沉睡已久的冲动。我为我们的未来拼命争取过了。我不后悔。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谢谢你带给我三年甜甜的恋爱，我曾经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你，能跟你在一起，能被你宠成小公主。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和你一起甜甜的回忆。大学四年最快乐的事就是你在身边。从早到晚，从风味的第一次对视到穿着学士服的毕业典礼。一直腻在一起却从未觉得腻过。你曾经一直是我的骄傲，我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谢谢你的陪伴，也谢谢你离开的时候那么决绝。干净利落，让我心如死灰，万念俱灭。忘记的路程很长，过程很难。但我会逐渐学着放下，就像我曾经学着去爱一个人一样。人生很长，前路漫漫。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出去留学才一年，剩下的时间会一直在一起，跟那么长的人生比起来一年算什么。放下的这段时间对于多年以后的我来说可能也只是长篇小说中的一个点，日子长了，便消失在风中。

    我是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但却算的上一个完美主义者。和一个人在一起之后，我不夸张也不说谎，我的眼里再看不见其他的男生，身边的一个个也只是活动的衣服架子。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我也希望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我也想找到一个，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样的，他觉得全世界我最可爱的人。他不会因为最近出现的一个人就否认我们的过去，和另一个人的几天相处就拿我和别人比较觉得我这不好那不好，不会就这样抛弃我们相守三年的感情，共同期盼的未来，和一直在原地守着他的我。我想找到一个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向前走的人，而不是开始握的很紧，后来突然就松开了手，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大哭，再也找不到前进的路。

    从今天起，我会学着慢慢放下牵挂，放过自己。一个人独自美好，静看花开落。只是在今后的日子里，夜长梦还多，你就不要想起我咯。

    晰羽心里很平静，发完之后就锁上了手机，专心看赵唯然修车。这家伙一边修一边说着有多简单多简单，一边夸自己的手艺有多好，晰羽附和的笑一笑，说些什么你可真棒之类敷衍的话，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手机的消息。

    “可能会想到哭吧。”终于回了。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想哭？是想到哭，还是想到哭？她不懂。“想啥啊想到哭。”

    “想你”。

    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那你这又是何必呢。真的就这么走不下去了么，她真的有那么好么。她拿着手机的手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好纠结。突然间他昨天的话奔进脑子里，“可能快了吧”。是啊，他都要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了，对我又还剩多少感情。

    但看着这两个字他又不忍心回那些决绝的话。打开编辑框，她写道：你别再勾引我了。特意加上一个笑哭的表情。

    “嗯。我是个渣男。忘了我吧。那还见吗。”

    她不慌不忙，输入：其实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通了。

    晰羽打开文件传输助手，复制好之前编辑好的内容，那段让她想起来就想哭的那段话，点击了发送。她不知道他收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她也懒得去猜了。她有点累了。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消息，比她预想中的要快很多。

    “所以，还见吗。”

    好啦，我想说的都说完咯，你这个冒牌货的微信我就不留着啦。这些日子折腾的我够呛，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听见什么坏消息了哈哈也算是自我救赎。 可能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了，争取六点以后醒！

    她想把气氛搞得轻松愉快一些，她想留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同样也想留给自己。

    “真不见了是吧。”

    “哈哈想起来要单独见别人的男朋友还是怪尴尬的，毕竟我可是见到别人男朋友都躲的远远的人。”

    她承认他这句话里有影射，有讽刺，还有不甘。

    过了一会他回了。点开还是一大段：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想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我也有很多想对你说的，只不过现在思绪很乱……

    她匆匆瞥了两眼，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内容。他说他曾经是真的非常爱她，非常想和她共度余生。这些，她都知道，也体会到了。但她觉得曾经那两个字好刺眼。他现在真的不爱她了。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相信，那个曾经黏在她身边说要跟她结婚的人，真的不爱她了。他说想过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内心还是跟她自己在一起，但，毕竟是喜欢了别人。

    她觉得天慢慢暗了。他终于承认自己喜欢别人了，她以前还一直天真的认为他真的只是喜欢被在乎的感觉而已。现在他终于承认喜欢别人了。那段话里还有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总之最后的这段自白，让她彻底心碎了。

    正好这个时候赵唯然刚修完车，他们一起回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师兄给她派了活儿。她骑上自行车就去跑腿了，没有给她认真再看第二遍的机会。她一边骑车一边想回点啥才能显得更加洒脱。

    “你还有我手机号吧，以后都在北京，有什么事儿吱一声，能帮肯定帮。”

    她想显得大气一些，不给自己丢脸，也不给身边参与进这件事儿的人丢脸。

    后来，又说了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她终于把他删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让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压在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被搬开了，她也终于能自由顺畅的呼吸了。只不过，她本以为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会很难过的，直到晚上和胡芊阳聊天时，她说她看他还过的挺好的，之前还在朋友圈晒了晒他刚收到的弹力带，时间大概就是在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之后。

    晰羽愣了一下，默默苦笑了一声，然后岔开了话题。

    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晰羽依旧每天早上很早就醒，白天又困又累。她告诉自己没有这么快恢复的，怎么也要缓一段时间。

    删了微信，晰羽的心中确实放下了很多。只不过还是会在没人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想起他，那个别人的男朋友。曾经的美好变的虚无缥缈，好像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画面依旧清晰可见，只不过人，已无处可寻。这三个星期以来，她好像经历了懂事以来的最大变故。三个星期发生了好多事，让她筋疲力尽，恍恍惚惚。昨天好像终于为一场梦画下了句点，但似乎，她并没有做好开始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坐在办公桌前，去吃饭的路上，站在电梯里，她脑子里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不是个渣男，这两年多，和这三个星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一直告诉自己曾经的他真的很好，他真的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你没有爱错人，你们的那些美好都是真的。只不过他现已经变了，已经变得不是他了，也许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开始决定放下的第一天，她过得很充实，一直有事儿在忙，只是偶尔闲下来那么一下想一想他。总的来说心中轻松了很多，再也不用期待发来的微信是不是他，点开朋友圈之前还要做好心理建设，时不时就想点开对话框看一看聊天记录。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迎接全新自己的第一天还是有一些小困难，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一天比一天好吧。

    第三天了，再一次忙完之后闲了下来。闲下来之后心中就会有一种无尽哀伤涌上心头，堵的晰羽心里憋的慌。闭上眼睛，她好希望倒退到三年之前，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一个期待着爱情来临，却又认定凭借自己的力量找不到男朋友的倒霉孩子。也没有经历过被人宠着，爱着的感觉，也没有经历过，被爱人抛弃的感觉。她好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却也很庆幸自己经历过这些，曾经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爱。她的脑子已经不转了，呆呆地看着电脑的屏幕，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