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碎
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夜里三点了，她还在等他的微信。今日事今日毕，她只想让他回一句话而已，她已经服软了，按理说接下来的情节就是，他也软下来，说一两句好听的话，然后事情过去，她就可以睡觉了。明天她还要开很长时间的车，所以不想再耽搁太久，想赶紧把事情处理，然后多睡一会儿。这要是往常，她是坚决不会这么快服软的，好歹也要等他先开口。
但是今天伊航很反常，即使她发出了这么明显的求和信号，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先分开一段时间吧，累了。”屏幕上突然出现一行字，晰羽心里一惊。怎么回事？往常他说分手的情况是有的，可那都是因为没辙了气恼了吓唬她的。然而今天，他没看出来她已经不想闹了吗？
“什么意思？今天能不能不闹了，我明天还要开很久的车，掌握着四条鲜活的人命。让我多睡会儿可以吗。”
晰羽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潮湿了，她两眼死死盯住屏幕，渴求着蹦出来那一条她期望的消息。
“分开吧，不说了，你先睡吧。”
要是说刚刚她还有一丝的睡意，那现在就是完全清醒了。她想坐起来把他的消息一字一句地读清楚，认真理解一下其中的意思，但她动不了了。眼睛像钉在了屏幕上，双眼发出无神的光，心往下沉，脑子也转不动了。
为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哄不好了，他该不会是认真想分手吧……不会啊，我们怎么可能分手的啊。
无数的念头像洪水一样涌上大脑，把她的理智冲的四分五裂。终于，手机息了屏，那句话的影子在她的眼前闪烁着放大，迟迟不肯消失。
刚刚发生了什么，最近发生了什么，昨天他睡醒的时候还说想她，白天两个人好好的聊天，为什么现在就要闹分手？她想不明白，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三点了，路边的灯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晃的她眼睛疼，但她却一直直视着不愿躲开，感受着这份刺痛带给她的真实感。半睡半醒中，天亮了，然而她的梦，却没有醒。
那天上午，他们一行人出发去了这趟行程中最有名气的景点——敦煌莫高窟。这是她从决定了这个目的地起就一直盼望期待的。景点离他们住的酒店不远，没有给她多少在车上休整的时间，参观就开始了。
前一天晚上在那句话之后，她就没再回复，他们的对话也随之结束。现在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重新开启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伊航到底冷静下来没有，还是不是依旧冲动。自己这边一直又都有事情吵着，买票、排队、决定参观顺序等等，没有能让她沉着思考如何开启话题的机会。
宋伊航一直也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不知道是不愿面对还是不愿意理她，还是，他的想法没有变化，没有再重复一遍的必要。
但她真的等不了了。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或许我会去北京，或许不会了，谁知道呢，你好好的吧，好好玩。”
几句对话之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软了。她真的太想哭了，眼泪先是在眼眶里转悠，直到那句话出现的时候夺眶而出，但她是无法允许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控的。她强忍住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任由泪水在脸上水流一般地淌过。
晰羽随着参观的人流走过沉寂上百年的莫高窟壁画，讲解员在前面领着队伍，拿着话筒仔细讲解。她的眼光透过泪水形成的水幕，落在这些精美的艺术品上，她看不太清，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睁开双眼去辨认那些壁画上的一个个图案，这些历史悠久的珍品她看不太懂，却也不及宋伊航的心难懂。
队伍只有一条单行线，人流龟速地向前挪动着。晰羽此刻只想赶紧冲出去，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从开始闹到现在，她还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在他亲口说出那些话之前，她都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之后，他们的参观队伍终于走了出来。晰羽告诉谷樱她去打个电话，让谷樱找个凉快的地方歇会儿等等她。
她把拿着手机的手放在胸口，心脏跳的厉害，她好紧张，又害怕又期待。
总算找到一个没有什么人的角落，这边离园区太远，又是大太阳底下，所以出奇的清静。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这是目前最能给她安全感姿势，她即将要面对的，可能是足矣毁灭她世界的消息。晰羽打开手机，点开他的聊天窗口，拨通了语音通话。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电话那边传过了一声懒洋洋的“喂”，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字之后她的心就凉了一半，接下来的剧情她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到了，没有任何反转的。
紧接着就是她的大哭，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像她之前最不屑的那样，像那些冷不丁甩掉女朋友的渣男最厌烦的那样。她不想哭，她想忍住，她也讨厌自己这副懦弱的样子，但她就是停不下来，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涌也似的冲出来，上一秒擦过之后，下一秒又湿了一脸。炙热的太阳照着她，汗水从脑门一滴滴往下落，可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闭上眼睛脑海中是一片白雪皑皑，苍凉悲戚的景象。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睡了。”
终于他还是听烦了这种闹心的哭泣，承受不了说了出来。晰羽当然理解，这种声嘶力竭的吵闹，放在谁身上都会烦。她没说一句话，逼着自己降低了哭声，但情绪又哪会有这么容易被控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下来就是止不住的啜泣，抽搐。
“我真的要睡了，好困。”
她想留住他，就这样不说话，开着语音也好，她想有他陪着，她怕这次电话一挂，她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只是显然，伊航并不愿意。
没等晰羽回答，电话挂断了。她疯了一样又把微信语音重新拨过去，没有人接。她又打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她好像是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之前一直好奇的感觉，现在魔法似的袭击了她。那种窒息与无助，她这辈子也不会忘。
一个人又静静待了一会儿，晰羽站起来，发现腿已经麻了，头脑一阵眩晕，定定站了一会儿之后，她一瘸一拐朝着谷樱的方向走过去，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眼睛还肿着，她努力让嘴角上扬，看着开心一点。她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出她脆弱的一面，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走到谷樱面前的时候，除了眼睛还是红肿的，其他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
果然，谷樱也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两个人还开开心心去买了文创雪糕，像往常一样拍照，然后细细回味，讨论哪个味儿更好吃。
她就是这样，无论心里有多大的口子，她都不想把伤疤露出来，让别人同情安慰，像个弱者一样。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她是如何度过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腿脚发软，眼睛里全是灰白，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身旁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能感受到的，只是心脏隐隐的疼。
她还是不甘心。思来想去，她还是不甘心。
她不相信，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刹那间，一切都变了，一丝征兆都没有，自己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甩了，她想不通。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她想也许这还是伊航生气闹脾气的表现。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收到了胡芊阳的微信。
“咋回事啊到底，你还好吧。”
“啥？”晰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啊？啥咋回事。”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想确定事情是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
“宋伊航跟我说你俩分手了，咋回事啊。”
晰羽突然觉得有点可悲。怎么能说是我俩分手了，明明是我被甩了。
其实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之前的事。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分享也好，发泄也好，从来没有对别人吐露过一个字。别人知道的，永远是他们的甜蜜、幸福，和一些琐碎温馨的相处片段。至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或是不和的地方，晰羽没和谁诉说过。此时此刻，对于伊航把这件事告诉了芊阳，她心中其实很抵触。但后来，她其实是非常感激伊航的这个举动的。如果不是他告诉芊阳，晰羽自己是不会主动说的，失恋的疼她就要一个人独自承受。而芊阳知道之后她便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不得不承认，这减少了她很多痛苦。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你确定？”
从芊阳的语气中，晰羽仿佛能看到她那放大的瞳孔。
是啊，就是毫无征兆的，措手不及的，这样发生了。如果这件事情早有预兆，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崩溃了。
冷静的头脑保持了一个下午。在这一个下午，晰羽向芊阳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琐碎的日常，没有一件事能透露哪怕一点点导致这个结果的苗头。一切就像梦一样。
芊阳劝她再和伊航好好聊一聊，不要轻易下结论，晰羽只是苦笑，她也不想轻易下结论，她自认为真的很谨慎了，她反复确认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抱着希望，却得到了一次比一次坚定的回答。
晰羽决定再试一次，用她的大招。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伊航睡醒了，在她的一大串信息之下回了一个问号。晰羽什么都顾不上了，发信息让他删了自己，不要再给自己留念想了，求求他删掉。
晰羽知道宋伊航不会删。吵架吵了那么多次，他们没有一次互删过好友，不管狠话说的多绝，他都不会删了她的，就算短暂的拉黑再放出来，他都不会删了她。果然，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删。
“留着吧，没必要删。”
“求你，这样我总有念想，总觉得我还有希望，这样真的很折磨人。”
这句话她故意的，说了很多次。晰羽承认这其中有真实的感受，但更多的，她是说给他听的，她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他删了自己。她只是想确定他的心意而已。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磨磨唧唧到了中午，哪一方也没有妥协。
晰羽一直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不甘心，继续纠缠。她真的没招儿了，她觉得所有的方法她都试过了。伊航没有删她，却也没有松口。
“你真的决定了么。”车轱辘话来回说，她只是想和他一直发消息而已。
可是这次映入眼帘的，是那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她整个人都傻了。当这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真的傻了。打击像雪球一样向她打来，砸的她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怎么回事。她点开了他的朋友圈，一道横线像一把刀一样扎进了她的心。好了，如她所愿，伊航真的把她删了。
乔晰羽疯了一样开始加回他，发送无数条验证消息，同时给芊阳发消息让她传话。
“他把我删了！他真的把我删了。”
“我加他他没有同意。”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能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但她真的需要说些什么才能发泄心中的情绪。
好在芊阳不一会儿就回复了她。“别着急，我问问他，你别着急啊。”
过了有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她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一天，一个世纪……
“还没回你吗？”晰羽实在等不下去了，主动给芊阳发消息。
“还没，可能有事？或者睡了？也已经十二点了。”
如果宋伊航睡觉了，她这一个下午必定会一直处在痛苦与挣扎，焦躁与不安之中，她能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时间会想到的事情。
好在十分钟之后，胡芊阳发来了一张图片，里面的话时间断断续续，是芊阳和宋伊航的聊天记录。
“她让我删她的。”
“刚才在打游戏。”
“有什么事吗。”
“加了。”
“不知道说什么。”
晰羽看一遍就把图片的聊天记录中宋伊航回复胡芊阳的几句话印在了脑子里。每一句话都表达了一个意思：我不想理她。
退出芊阳的聊天窗口，宋伊航同意添加好友的消息她也收到了。此刻晰羽感觉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又像是有另一块大石头砸到了她的身上，把她的腰整个砸弯了。
她好累，闭上眼睛靠在车窗旁，哭的力气也没有，她已经感受不到骨头的存在了，浑身的肌肉也成了一摊泥，堆放在自己脑袋的下面。加了好友之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不久收到了伊航的信息“睡了。”
她回了晚安，他也没有再回了。
接下来的半天，晰羽像一个傀儡一样跟着她们三个人走过了该走的景点。看见人家拍照她就掏出手机按一张，然后行尸走肉一般继续前进。
“半条命都没了。”多年之后她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给胡芊阳发的消息后回忆起那段时光，心里还是一阵揪疼。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又怎么能挺不过来呢，不管是谁经历了什么，终究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