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死较量

    晰羽爱喝牛奶，什么奶她都爱喝，并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迷，每天早上一盒纯牛奶是她不成文的规定。她总喜欢在包里揣上一盒之前囤的奶和他一起去吃早饭，到了食堂再买一个鸡蛋灌饼或者烧饼加鸡蛋，这就是晰羽每天标准的早餐，然后在食堂和他一起慢慢吃完。宋伊航每天吃的饭可就不固定了，食堂的饭他基本转着圈的吃，不像晰羽总是钟情那么几样，但有一点，和奶有关的一切，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大一的时候一次过敏原检查，伊航查出对牛奶过敏。说起来也新鲜，喝了快二十年的奶之后才知道自己牛奶过敏，在这之前他可总把奶当水喝的，症状就是一直莫名其妙的咳嗽查不出来原因，直到来北京做了个过敏原检查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牛奶过敏。这一消息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他和牛奶这十多年来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下子就要对自己的每日必备说再见了。这件事让晰羽哭笑不得，但多少会有点遗憾。毕竟自己最爱的小蛋糕、甜品、冰激凌都不能和他一起分享了。最爱的食物不能和最爱的人分享对晰羽来说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经常和伊航开玩笑说：“不要惹我，否则哪天不高兴了我就偷偷往你的饭里放奶粉，大剂量的那种！”

    虽然是一个牛奶绝缘体，可伊航从不会委屈了晰羽这个和他一样的奶娃。出去吃饭的时候，有些餐厅的招牌菜里带牛奶，伊航总会主动先点一份，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吃的话晰羽肯定不会要求点的，但百分百可以保证的是她肯定喜欢。有时晰羽也会推脱一番，但终究还是拗不过伊航的坚持还有自己那不争气的嘴，

    晰羽喝奶总喝凉的，一是她爱喝，再有也是没有加热条件。可是每个月晰羽来大姨妈的时候喝凉奶总让伊航看着焦心。她本来痛经就严重，再加上喝凉奶，有时会疼的死去活来，可下一次还是不长记性。有时伊航看着不让她喝，她就把奶喝上一口然后含在嘴里很久再咽下去，“我把它捂热乎啦。”她总是一脸得意骄傲的说，然后还是免不了肚子疼。

    虽然不能喝奶了，但是之前喝奶喝出来的经验却还算数。前十几年喝奶大户积累出的经验优势，在碰到晰羽这样小顽固的时候就发挥出来了，他在网上搜到他之前总喝的那个牌子的奶粉，还特意挑了个低脂高钙的小分装款下了单，同时又下单了一款红糖姜茶，在网上搜了搜治疗痛经方面的攻略，按照上面说的又买了几包暖宝宝。伊航算着日子，想着快递应该可以在合适的时间到。晰羽平时大大咧咧的，每次痛经的时候都干扛着，止痛药也不会吃，一个不隔热的水杯和把它装满的热水就是她应对钻心疼痛时全部的装备。像女生都会有的红糖水和暖宝宝，宋伊航用脑袋担保她不会有。

    网上买的所有东西如期而至，伊航把快递全部拆好之后都一件件叠放在一个结实的纸袋子里，晚上他们碰面吃饭时带给晰羽。

    “你先把这个拿回宿舍吧。”伊航站在两人的宿舍楼中央，看见晰羽朝她跑过来，举起手中的袋子对她说。

    晰羽带着疑问和好奇从伊航手中接过一大袋子东西，刚开始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重量，一时竟没拿起来。

    “这是啥啊，怎么这么沉？”

    “可能那个暖宝宝沉吧。”

    “你咋买暖宝宝了？”

    “感觉缓解痛经会有用。”

    伊航说的漫不经心，就像问她今天要吃什么一样。但对于晰羽来讲，却是一次对于心灵不小的冲击。一问一答之间，晰羽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心头，涌上了她的脸颊，留下了一阵绯红。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替她想的这么周到，妈妈也只是在她肚子疼的时候给她揉一揉，拿来热水和止痛片让她吞下去。像这些预先的准备，从来没人为她做过。不过尴尬的是，即使他再贴心，一些突发情况还是不期而至，每个月一次的生死较量，还是会定期上演。

    他们学校边上有全北京最大的商场尚品汇，和学校之间的距离也就三站地，每周他们必定会去上至少一次，或者是中午慕名去吃某个种过草的馆子，或者是晚上去地下的小吃街边走边吃，或者是晚饭后去商场里遛弯儿消食。总之这个商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除了学校之外的另一个栖身之所，是他们的小天地，同时，也制造了无数难忘的回忆。

    周三下午是公休，两个人都没课，于是打算午饭去吃顿好的，吃完饭去商场逛一逛。可是一早起床，晰羽就感觉肚子不太舒服，果然是每个月必到访一次的亲戚来了，但也还好，跟之前比起来翻天覆地的状况差远了，她也没放在心上。但到了中午下课的时候，晰羽就感觉整个人浑身无力，腹部隐隐作痛，她也没告诉伊航，觉得问题也不太大，而且都计划好了的行程再改也不太好，于是下了课，两个人就照例到校门口等公交。

    车上的人很满，座位已经没有了。两人扶着栏杆站在一起，虽然路途不远，但校门口这条路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堵车，今天就属于那个不太凑巧的时候。晰羽起先像之前一样拉着伊航的手，伊航扶着栏杆。汽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顿时，晰羽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绵绵软软，实在支撑不住靠在了伊航的身上。

    伊航一扭头看见肩上一脸惨白的她顿时被吓坏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一着急甚至有点结巴，一只手搂住了晰羽的肩膀，顺势让她整个人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肚子疼，姨妈。”晰羽一开口把自己都有些震惊到了，那用气发出的虚弱声音，仿佛是出自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之口。为了怕伊航太过担心，也为了证明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虚弱，她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然而这笑却着实比哭还要难看，嘴角的肌肉仿佛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本该上扬的时候却扬不上去，晰羽努力了半天都失败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伊航看见她这个样子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这时报站的声音恰好响起，伊航赶紧拖着晰羽下了车。

    下了公交的晰羽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后顿时缓和了很多，笑容终于不再僵硬，身体也不再像是一滩烂泥了，可以直立行走，也能和伊航正常对话了。

    “好点吗，要不咱们别去了吧，你都这样了。”伊航拽住晰羽停在原地，一脸担心。虽说现在看上去是好了一些，但她刚刚的样子属实吓人。

    “没事啦没事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晰羽的元气的确恢复了一大半，说话走路都和平常无异了，“都说好了要吃好吃的。”

    伊航看着晰羽兴奋的样子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的确他们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这家店也是他俩一直种草了很久的，谁都不想扫了兴。

    进了商场没走几步路，晰羽就再次摊倒在伊航的身上，这回的脸比上回还要煞白。晰羽已经疼的开始两眼发昏了，脚下也轻飘飘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向下坠，她心里想，是不是生孩子也这么疼啊，可是生孩子大家都在叫啊，要是照这个疼法怎么叫的出来啊，会不会还没生就已经疼晕过去了。她想把这些想法分享给伊航，可她此时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旁边的伊航汗珠子都快急下来了，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商场里出现了这样诡异的画面，一男一女紧紧依偎在一起，女的脸色煞白，双眼半睁半闭，脸上还浮现出一丝安详的微笑；男的着急上火四处张望，两个人在商场中央无所适从。

    伊航拿着手机，大拇哥在屏幕上迅速扒拉着：“这楼下就有一个药店，我去给你买止疼药，你先在旁边坐一会儿行吗？”晰羽点了两下头，然后就被扶着慢慢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最后还是坚持不住滑坐了下去。伊航见晰羽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了之后转身就向药店跑去。

    晰羽双腿交叉盘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努力让自己的头保持注视前方的姿势，好让路过的人觉得她是逛街逛累了在休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晰羽在恍惚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跑来，手里拎了一大袋子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是自己的大限将至，有了一种即将升天的感觉。那张脸逐渐清晰，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这下她清清楚楚看到了伊航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

    “止疼药买回来了，你看你想吃哪个？”伊航拿出三个不同包装的药盒子在地上铺开，“这个是冲剂，说是见效快一点，这个是药片，也很快，不过可能短时间内会有点副作用，还有这个，这个见效就会慢一点，但是没有副作用，你看你想吃哪个，我觉得冲剂吧，没啥副作用见效也快。”伊航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晰羽听的是云里雾里，最后说了个“行”就终于把头低下了。

    “那你再等会儿，我去找点热水。”伊航撂下一句话之后就又走了，把一袋子药放在了她的面前，自己跑到正对着的一家甜品店要热水。

    没过多久伊航端着一小杯热水用保持着平衡的最快速度向她跑过来。然后熟练地撕开一个包装盒，再拿出里面其中一袋，把药倒进去之后摇晃水杯把它晃均匀，一边用嘴吹着杯子里的水给它降温，

    “来，快喝了吧。”伊航先把晰羽脸上的一撮头发拨开别到耳后，然后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扶着晰羽的背，“不热了，正得喝。”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慈爱的光芒，像爸爸看女儿一样，眼里全是疼爱和怜惜。

    晰羽一仰头把药都灌了进去，药的味道甜丝丝的，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气息，她还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味道的药，从前都是妈妈或者姥姥让她喝药，无论是什么药都是又苦又涩，从小就习惯了捏着鼻子喝药的晰羽此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杯透明的药水，心想怎么他给的药都是甜的，她都怀疑是自己的味蕾出现了错觉，心理作用让她觉得伊航给的东西全都是甜的。此时此刻的恋爱脑让晰羽不禁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果然见效很快，喝完之后不到十分钟，晰羽觉得恢复了正常的意识，眼睛不花了，肚子也没那么疼了，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仿佛刚刚经历过一阵生死之后重新活了过来，现在只感觉饥肠辘辘想吃东西。

    “咱们去吃点热乎的吧，你这样也吃不了大鱼大肉了。”晰羽撅着嘴默默不语，没有反驳他的意见，也没有同意，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伊航。

    伊航一点也没管她那一套，把头扭过一边，“咱们去喝粥吧，那家粥评分还挺高，口碑不错，去尝尝吧。”没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就拉着她就往粥铺的方向走，感觉到后面的阻力之后也狠心的没回头，挣扎几下之后就感觉拉着的小朋友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一样跟了上来。伊航欣慰的笑了出来，搂着她的肩膀，在耳边轻声呢喃道：“等过了这几天带你去吃好吃的，乖。”

    晰羽心中那最后的一点不开心与不甘也没有了，紧紧贴在伊航的身旁，虽然嘟着嘴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但却已经欣然接受了伊航安排的一切。他总是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直都是。

    到了餐厅点好菜之后晰羽才注意到伊航身边放着的一大个口袋，刚刚只是吃了一种药而已，这一袋子都是些啥？

    “你都买什么了啊？”晰羽用眼睛瞟一眼伊航身边的袋子。伊航把一袋子都递给了她。

    “痛经丸？滋阴补血？暖宫贴？啊……”晰羽一边翻着袋子里一盒子一盒子的没见过的药，一边声调一声比一声高的叫起来。“这都是些啥？”晰羽瞪着眼睛看着他，震惊中带着一丝生气，生气中又带着一丝想笑，想笑中又有一丝心疼。男生的钱可真好赚啊，她在心里想着，“你是不是告诉店员你想找治痛经的，人家就一通儿推荐，你就买了？”晰羽都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一个手忙脚乱的男孩冲进药店，药店店员见状急忙迎上前招呼，问过需求之后便开始以关心的口吻向男孩推荐店里一切相关的商品，先是解决眼前的症状，再是应对症状缓解后的不适，最后再开出长线治疗的方子，争取从根儿上治愈问题。男孩听着这一段长篇大论，已经被着急和担心冲昏的头脑已经不再思考，一心只想解决当前棘手的问题，只要是对女朋友好的东西，他当然都要买。于是对于店员的建议照单全收，买下了推荐的所有产品，付完钱便匆匆回去送到女朋友身边。

    晰羽的头脑中上演着这一出情景剧，而这和现实的情况确实如出一辙。她觉得又生气又逗乐，不禁笑出了声，“男生是不是都这么好骗，不坑你坑谁！”晰羽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念叨了一句：“笨蛋。”她当然是了解伊航的，对于伊航的这些行为她一点都不觉得新奇。

    之前有一个周日下午，晰羽在学校的时候不小心把脚扭了，但校医院要周一才开门，本来想着等开门了去开点药的，但是伊航说不能耽误，得赶紧上药，于是就去门口的药店买云南白药。说是只买一个喷雾剂的，结果等伊航回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喷雾剂、膏药、还有止疼药出现在晰羽的面前……晰羽一时间无语在原地，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些药如果在校医院开的话，连买这些所花钱的零头都不到。晰羽沉默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生气，也不会让伊航不高兴。但不幸的是最后晰羽还是没能忍住，劈头盖脸说了伊航好久，仿佛一个管钱持家的小主妇，正系着围裙做着饭，得知自己的老公随便花钱之后，从厨房冲出来,用锅铲指着老公的鼻子开始念叨，最后不得不逼的伊航保证下回不再乱花钱了。

    那一次的一幕幕还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晰羽这次说着说着也觉得没劲了，自己把自己气乐了，于是也干脆作罢。

    喝了暖乎乎的粥之后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了，整个人精力充沛，仗着自己身体虚弱的理由又买了好多甜品：泡芙、蛋糕、铜锣烧……拉着伊航边走边吃，甜蜜从嘴角摄入一直流到心里，有他在身边晰羽好像什么都不怕了，有他就有药、有水、有空气，有爱、有热、有温暖……有他在，就拥有了全世界。

    出了商场的门，灿烂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两个人的身上，照在牵起的两只手上，此刻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他一直是她的世界，只是，她从未表现出来，他从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