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吵架
迟颂叫了车，以最快速度赶回迟家。
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好像再晚一点，就会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一样。
所以当他看见陆听枫背着行李，出现在二楼和一楼之间的楼梯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与愤怒，而是：“幸好赶上了”。
“陆听枫，你，你听我说”男生的气还没喘匀，因为剧烈奔跑，两个脸颊都是红的。
陆听枫顿住脚步，垂眼看他，握在扶手上的指尖悄悄攥紧：“说什么？”
见陆听枫还肯理他，迟颂松了口气，觉得危机还不算太大。
陆公主嘛，娇气，事多，得哄着，不能拿平时他对谭飞那套对待。
“我也没想到会遇见老同学，一时高兴过头了”迟颂尴尬地扯出个笑，跟个逛着街放女朋友鸽子的渣男似的，哄道：“受委屈了？觉得被冷落了对不！陆兄！我错了，真的错了！”
陆听枫挑了挑眉看他表演，没说什么。
看来有效！
迟颂加大剂量，把他以前跟任女士看的晚八点肥皂剧台词全用上了，到最后实在口干舌燥，还不忘唠叨：“哎，不是我说你，虽然我知道你性子就这样，但咱好歹是个爷们，也不能太矫情”
陆听枫：“”
“迟颂，”陆听枫气急反笑，看向男生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迟颂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圆溜溜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你不觉得你刚刚和我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男朋友，在哄即将要离家出走的，女、朋、友吗？”陆听枫一字一顿咬着那三个字。
迟家这段日子都没人，陆听枫没有顾忌，把话说得很直白，和他平时一点也不一样。
迟颂一噎，莫名就想到之前李铁蛋的话，炸毛道：“你有病吧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陆听枫很轻地笑了下，只不过连嘴角都懒得抬起。
“那我是你什么？青春期迟来的弟弟？”
脸上的热度随着陆听枫的冷淡而消退，迟颂眉头逐渐皱紧，这才意识到陆听枫不是在开玩笑。
“陆听枫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往后退了步，声音微微发颤。
“我想说，你可能一直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解”陆听枫慢条斯理地说着，一步步逼近男生。
“迟颂，就像你刚刚说的，我不是你弟弟，更不是什么‘女朋友’，或者其他关系所以我不会闹脾气离家出走，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我家。”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柔体贴，话里似乎都带着冰碴，又像是把钝刀，锋芒敛去，但却能让他承受更持续的、无形的痛苦。
大约是晚上吃得有点杂，迟颂忽然就觉得胃里一抽，密密麻麻的痛很快布满全身，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勉强笑了下，“不是，就算这里不是你家，也不妨碍你住啊？”
说到这里还不明白，陆听枫也有些无奈了。
“颂哥，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住在你家吗？因为我之前受过伤，现在伤早好了。”他叹了口气，想让迟颂让开一些，但是男生却跟傻在那里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动。
“可你一直在这里住啊”男生喃喃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般，目光固执又夹杂着几丝慌张，“我以为你打算一直住下去的”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家教，”陆听枫移开视线，语气依旧淡淡的，“我会认识你，在你家吃饭，晚上和你一起写作业，再到最后住进你家，都是在我是你的家教这个前提上才会发生的事情，但现在，我觉得我不再适合当你的家教了。”
后半句话迟颂根本没听进去，他只是听了前面，就觉得可笑无比，一股无名火也跟着升起，压得他很想吐。
“家教？只是家教？”
他突然有些怀疑，这段日子他和陆听枫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到底是不是现实。
陆听枫以前对他的好，又是不是发自内心。
迟颂并不是个能耐住寂寞的人，他喜欢24小时都是热闹的，在热闹的环境中，他可以作为小太阳，让周围更热，但在没人的时候，他只会变回一块冷掉的石头，往角落孤零零一窝，期盼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晴天。
小的时候父母忙，迟颂总被一个人丢在家，久而久之，他便养成能不在家就不在家的习惯，也就是所谓的四处浪。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充实和快乐，无论是在现实，还是虚拟世界。
而自从陆听枫来了，一切又变了个样子。
他们可以坐在同一张书桌写作业，可以一起用餐、上下学，聊着只有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才懂的话题。
哪怕只有他和陆听枫两个人的时候，迟颂也觉得很开心，周围有另一个呼吸存在的感觉，怎样都是开心的。
但现在这个人却口口声声说，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家教。
没了家教这层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算。
“所以，所以你绕了半天，其实只是想指责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好好学习对吗？”迟颂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越想越觉得嘲讽。
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子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又酸又涨。
还同意他出去，还要求一起，他迟颂呢？
像个傻子一样乐颠颠，把所有好的都留给陆听枫，希望他喜欢，希望他开心！
“陆听枫，你他妈可以啊，”迟颂咬牙切齿，“钓鱼执法有意思吗？耍老子玩有意思吗？！”
因为胃疼，男生原本红润的嘴唇惨白如纸，睫毛也沾上了水汽，但却依旧骄傲地仰起脸，咬着牙与他较劲。
陆听枫很短暂地皱了下眉，短到几乎让人觉得那是错觉。
“不是钓鱼执法，”他垂下眼睛，低声说，“只是在验证我的判断。”
“什么判断？”
“刚刚我已经说了，判断我适不适合继续教你，如果不适合，我只能选择离开，不然我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说到这里，陆听枫忽然想到那个每天都是99+的群聊，很轻地笑了声，“还是说，你真的那么想当慈善家呢？”
迟颂哑口无言。
他好像确实想。
但是他明白，陆听枫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施舍”，尽管他从不认为他在可怜陆听枫。
良久，迟颂闭上眼睛，喉结一滚，第一次对人服了软：“我可以改的，陆听枫。”
“我不想你走。”
“理由呢？”陆听枫冷静地问他。
迟颂怔了怔，过了半响才应道：“因为我把你当兄弟。”因为你的到来让我不再空虚。
陆听枫把手放在男生肩头，目光不经意瞥过那颗小小的红痣，还有上方，男生紧绷的下颌。
“所以我才说，我不再适合做你的家教了啊。”
说完这句话后，陆听枫便推开了迟颂，不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从来没发现，原来热闹如迟家也可以这样安静，因为在关门前，他连男生匆忙跑向厕所，摔上门，还有那一阵阵剧烈的干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听枫的心脏猛地抽痛。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做，把迟家温馨的灯光，全留在了门的那侧。
独自一人走进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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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颂和陆听枫冷战了，或者说，是迟颂单方面冷战。
陆听枫也彻底搬出迟家，每天晚上放学就离开教室，不再和谭飞他们挤车。
对此，刚刚旅游回来的迟家父母很是生气，说迟颂实在太不懂事，好好的家教给他气跑，叫他们怎么和周诩交代。
“你要是不把小陆给我弄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任女士抹着泪说。
怪不得给他发的红包都没收呢！
任女士平时就疼陆听枫，现在更是如此，睁眼闭眼全是陆听枫今后没有经济来源，四处碰壁，饿晕街头的惨样。
一个半大孩子在外闯荡，独自一人居住，兼职各种工作，连被她抱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教养又那么好，尽职尽责辅导迟颂功课，硬是让他“起死回生”，连班主任彭良宏都跟她说这家教请得好，小颂能遇见小枫，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这才稍微有点起色多久，迟颂这臭小子就和人家闹成这样！
气死她得了！
迟颂默不作声，眉间戾气更重。
他瞪着对门已经空掉的房间，若是陆听枫还在里面，估计已经被那目光烧穿出两个洞。
讨厌，好讨厌，大骗子好讨厌，迟颂想。
骗得一身好同情，全让他当恶人。
他再也不要理陆听枫了。
上课的时候，老彭看着这几天最后一排多出的那个突兀座椅，嘴唇动了动，明明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翻开书第45页，今天我们讲”
窗外的叶子已经彻底黄了，老彭讲课的声音很缓，迟颂单手撑着下巴，借玻璃那点微弱的反光去看斜后方那个人。
包括他翻书的姿势，偶尔用削笔刀发出的轻响，再放回笔袋，将包木屑的纸方方正正叠好。
啧，又在刷竞赛，好学生就是有特权。
迟颂在心里冷笑一声，回过头不再去看了。
他这几天一直没理陆听枫，郑明等人怎样劝都不为所动。
可时间一长，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找那个人，尽管他把这一切解释为他太讨厌陆听枫，想在他脸上也看到一丝伤心难过。
不然他也太亏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那人看在眼里，陆听枫转了下笔，又给作业纸上圆滚滚气哄哄的小兔子前面画上一本打开的书，写上“物理”两个字，然后仔细在旁边备注：
《小兔子乖乖之物理：光的反射》
[偷看别人是不对的，因为你在偷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看见你。]
做完这些，他又伸出手指放在兔脑袋上轻轻地点，像真的在撸兔子毛似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好像是有点太坏了，陆听枫想。
但是没办法。
因为一个从小就被人试图驯服的野兽，最知道该怎样，去驯服别人。
比如一只有点凶，但是很软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