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害怕
那天下午,整个基地都炸了。
“总共在男生寝室发现十五个望眼镜!”负责搜查的教官“哗啦”一声把望眼镜丢到院子正中央,气得牙齿都在响,“好哇?你们九中挺会玩?来基地干这种腌臜事,还他娘的抱团是吧?!”
一溜儿被查出来的男生们缩着个脖,顶着大太阳在望眼镜堆旁边示众,面如土色。
“好恶心!一想到我可能会被这些嘴脸的男生订上,我现在简直想去死!”
“九中都什么牛马?这都不送进局子蹲?”
九中这边也抬不起头来,特别是九中的女孩子们,不少都被气哭了。
“我每次走在外面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学校的!就因为有这种人渣存在!”
“在这里想学好,被说装高冷,不合群,乖乖仔,不学好又被外面骂不正经,小妖精!反正贴上九中标签就是毁了呗!”
“要是我初中努力一点,我才不要来这里”
那群被打的混混怎么也不会想到,无论他们招或不招,结局都是一样的。
而招了,更是输得彻头彻尾。
“为什么不去追究迟颂责任!”男生在老师耳边抱怨,“我们没参与,王哲叡也说了,我们听都没听过,陆听枫那小子满嘴谎言,迟颂必须退学!”
“你就是个二百五!”小干瘪老师怒骂,“一手好牌被你打烂!我们九中都这样了,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去指责别人!就算姓陆的那小子全是胡说八道,也不会再有人去同情你们,同情我们九中!”
同一时刻,迟颂无事一身轻,只被魏溃疡教育了半个小时便放走了。
宿舍内,他懒洋洋躺在上铺,侧头百无聊赖拽陆听枫衣服。
“没想到咱陆老师嘴皮子还挺利索——”他拖着长声说,“干脆以后去当警察,专门当唱红脸的,套一个准一个。”
昨天虽然主要是对方被打,但迟颂还是难免留下了些伤痕。
迟颂糙是糙,皮肤可一点不比陆听枫差,稍微磕碰点就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陆听枫握住他乱动的爪子,眉头皱着,用手指慢慢揉搓那块淤青。
讨厌,好讨厌。
在迟颂身上留下痕迹的人,都好讨厌。
都应该被砍手,关起来,不给他任何止疼剂和包扎,让他血液尽失,痛苦而死。
无数负面情绪快要把陆听枫淹没,他的眸色逐渐加深,力气也越来越大,直到男生小声呼了声痛。
“嘶,疼疼疼!”迟颂抽回手直吹气,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还带落井下石的?专往伤口撒盐!”
陆听枫这才敛去那团黑气,基地的床矮,他向前一步,正好可以把下巴垫在迟颂床上,然后贴着迟颂耳边,低声说了句抱歉。
迟颂:“”真是服气,为什么每次明明是他在受伤,倒成陆听枫委屈了?
“神经”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陆听枫,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个望眼镜的?昨天去的时候咱们也没发现啊?”
陆听枫挑了挑眉,笑着撩起眼皮:“嗯?不是昨天你发现的?”
“别瞎唬我!”迟颂抬起手就给了他一拳,“找揍啊?”
陆听枫先是日常装柔弱,眼见男生真要炸毛,才慢悠悠掏出那枚“望眼镜”,然后对着迟颂,“啪嗒”一声按了下去。
被闪到眼瞎的迟大校霸:“”
这他妈哪是望眼镜!明明就是个便携小手电!
“懂了?”陆听枫关掉手电筒,低声笑着。
迟颂眼泪都被晃出来了,边笑边骂陆听枫缺德,也不怕翻车。
“还是怕的。”陆听枫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床单上画了个圈,然后轻轻钩住男生的上衣下摆,声音低沉又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要是哥哥真被退学了,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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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陆听枫第一次这样叫他,其实他们只差了几个月,完全不用称兄道弟。
但迟颂还是听红了脸,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恼羞成怒地骂了句,让陆听枫别乱骚,然后摊煎饼似的翻了个面,对墙睡觉去了。
昨天在禁闭室他几乎没睡着,晚上又淋了雨,此时早就昏昏沉沉,几乎沾枕就着。
中途被陆听枫叫起来吃了打包出来的晚饭,刚吃完没多久就又睡死过去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
九中因为这次事件集体提前离开基地,基地再次只剩下五中一所学校。
这天是军训必有项目之一的三十公里拉练,凌晨五点不到孩子们就被哨声惊醒,哈气连天在楼下集合。
“每隔五公里会有一个补给站,”魏贵扬举着个大喇叭,站在椅子上喊话,“会给同学们提供水、黄瓜、和士力架等食物,大家省着点吃,省着点喝,别到时候吃多了找不到厕所!”
底下哄笑一片。
“每个班的体委出列,负责举旗和在前排压步速,不要走太快,没人催你们,各班班委也要留意自己同学的身体情况,一旦发现有不适,立刻联系我,我会和校医开车护航,都听清楚了没有!”
“明白啦——!”
队伍里,郑明还在为迟颂的“死里逃生”感到刺激,边走边和迟颂唠嗑:“颂哥你昨天睡得太死,我都不好意思叫你,逆风局翻盘!爽啊!我昨天一激动都没睡着!”
迟颂嗤笑了声:“这有什么?懂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吗?他们活该!”
“没错,他们自作孽不可活!”赵思楠走在郑明旁边,越想越觉得痛快,“听说话是陆兄套出来的?强啊!不愧是学问人,和颂哥这种粗汉就是不一样!”
迟颂:“哎哎,不带拉踩啊!”
“昨天听说颂哥要被退学,我差点抱魏溃疡大腿哭出来!”王满也在前面插嘴,“真的,我眼泪都准备好了呜呜呜”
“满怂怂!你接着装!明明昨天第一个要跑路的就是你!”
“你这是和班长说话的态度?!”
雨过天晴,阳光穿过云层撒在郊外的原野,当地老农擦着汗,在地里好奇地看他们,大概一年只有少数几天才能看见这么多人。
“累么?”陆听枫压了压迟颂的棒球帽,问道。
迟颂嫌弃地拍开他,语气有些别扭:“累什么?我迟颂是会说累的人?还有别老动手动脚的!”
他到现在还是很介意昨天陆听枫那句“哥哥”,昨晚睡得不熟的时候,甚至还梦见了这货勾着他脖子,也不知是想干什么,吓得迟颂立刻醒了。
陆听枫似乎略微皱了下眉,不过到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累了告诉我,我帮你背包。”
迟颂敷衍地嗯了声。
他一害羞就会觉得热,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地表温度骤升,迟颂便开始出汗。
他们正处于第二个补给站和第三个补给站之间,一大早走了十多公里,体质差点的已经开始腿肚子疼,一个个呲牙咧嘴和老彭抱怨好累。
“加油啊!”别看老彭已经四十好几了,体力那可是杠杠的,走到现在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力气替学生扇扇子,“太虚了,这可不行!”
拉练按班级为单位走,七班本来靠前,结果谭飞没一会就被落到三班了。
见着老彭后谭飞也不觉得丢人,反而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彭老师!我又来了!”
老彭几乎把谭飞当成半个自班的,所以说出的话也是相当毒人:“呦,这不是七班谭外交官吗?又跑来搞国际关系了?”
“哈哈哈哈哈!”几个同学笑出鹅叫,“飞哥是我们三班,永远忠实的朋友!”
“狗狗也是人类永远忠实的朋友。”迟颂灌干净最后一口水,调侃道。
“草!迟颂不带你这样的!!”谭大狗大怒,张牙舞爪和迟颂扭打在一起,老彭象征性说了句别在路上打闹,也没想多管,和同学们一起在旁边笑。
和谭飞小打小闹迟颂早就习惯了,毕竟俩人可是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交情。
谭飞扑上来的时候,他本想像往常一样虚挡一下,却忽然脚下发软,脑子也晕得厉害。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还没来及调整平衡,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被那人揽住了腰。
“没事吧?”陆听枫皱着眉低声问他,迟颂后背一紧,只觉得混身热度又开始飙升,几乎快要把他烧没。
“没事。”他嘟囔了句,撑着陆听枫要起来。
谭飞吓了一跳,连忙拉他一把:“卧槽,颂哥你怎么虚!”
“虚个屁!”迟颂心烦得很,重重赏了谭飞一拳,“你看老子虚吗?”
谭飞疼得嗷嗷直叫,委屈巴巴不敢再多说了。
倒是陆听枫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拽住了男生的手臂,又把包里剩的水塞给他。
迟颂接过水,仰头猛灌几口,说了句谢谢。
“算上这瓶,你已经喝了三瓶了。”陆听枫平静地说,“你在生病。”
棒球帽底下的男生面颊泛红,瞳孔似乎都比平时大了几分,但这人还在嘴硬,非说是因为太晒,有点中暑和低血糖,没有别的问题。
“低血糖啊!那快来块士力架!”温雯立刻掰开一块给他,迟颂道了谢,却没有去吃。
因为仅仅是闻了闻,花生酱的油腻感已经使他胃里翻江倒海了。
“我吃个橘子就行。”迟颂拒绝了女生的好意,笑了笑,“这玩意长胖,我不要。”
“哎呦,迟帅哥还要控制体型啊!郑明你还不好好学学!”
郑胖子无辜中箭,破罐破摔道:“我又不是帅哥,我控制什么!!”
等路程已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班上叫苦连天的学生又翻了一倍,把老彭吵得不行。
“老彭!放我上车!”
“彭,彭老师!我真的不行了!!!”
迟颂的步子也是越来越慢,走路的时候不得不撑着腰,嘴唇微张着,连谭飞同他搭话他都没力气去理。
他的头痛得厉害,视线也经常会变模糊,只能靠不停眨眼维持。
他还很想吐,非常想,胃里一直像扎针一样疼。
所以他根本不敢多说话,他怕自己会干呕出来。
他这时才意识到,他感到燥热可能并不是因为陆听枫,而是真的病了。
但是他绝对不能上车,迟颂固执地想,那么多同学都在坚持,他迟颂怎么能当逃兵?
绝对不能,除非他倒在这里动不了,不然,他绝对不会服输。
“彭老师!沈优悠说她头晕!”前排,一名女生焦急地向后喊道。
彭良宏立刻赶过去查看情况,发现女孩已经站都站不住了,连忙拿出手机给校医打电话。
沈优悠的包被温雯拿着,沈优悠娇气,包里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重得很,温雯只好垫在脚背缓和会儿,再换另一只手拿。
“我来吧。”迟颂离温雯近,没多想什么,顺手就接了过来。
谭飞没来及献殷勤,幽怨地瞪他,迟颂嚣张一笑,甩起包单肩背着,额角却悄悄渗出几滴汗珠。
草,不该打肿脸充胖子的!
刚刚那个装酷甩包几乎耗了迟颂半条命,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片纸,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撩趴下了。
好难受,头好晕。
迟颂使劲揉着太阳穴,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校医和魏贵扬的车在这时赶了过来,沈优悠被彭良宏搀着上了车。
迟颂咬着牙,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包还给女生后,眼前嗡——的就黑了一瞬,身体也开始往后仰。
他以为这次是真的要出丑了,可是没有。
因为陆听枫再次揽住了他。
“彭老师。”
陆听枫离他很近,他看不见,可是能感受到男生温热的呼气,还有腰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我和迟颂也上车。”
迟颂:“?!”什么?!
“我头很晕,好像是发烧了。”陆听枫抢在男生说话前说。
迟颂瞬间不再挣扎。
彭老师也连忙让他上去。
“所以颂哥,陪我去医院好吗?”
陆听枫轻轻捏了下男生后腰的软肉,像是恳请一般,低声和迟颂咬耳朵:“不然我一个人,可是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