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那颗心,好像不会动也不会痛了。
萧憬棠走出老人家的房间,才关上门,一抹华丽的身影从回廊那边匆匆赶来。
他上前拉走她,直到隐蔽的墙角后才松开她的手。
“阿憬,你弄疼我了。”君滟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可怜兮兮地埋怨。
萧憬棠黑眸冷森森地看着她,步步紧逼,声音薄怒,“公主你有什么气大可冲着我来,我奶奶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好,还请你手下留情!”
君滟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抵上梅树,他才停住脚步。
“谁叫她给我喝那种药,我已经够痛苦的了,她还要再提醒我一遍,我一时口不择言就……”
“那就请公主以后口下留情!”他冷然打断。
君滟看着他冷情的面孔,想到他对自己受了惊吓也不闻不问,想到那支箭要射向那个女人的时候,他那个紧张劲,她更气,更觉得委屈,不由得眼眶泛红。
“你非要‘公主,公主’的喊我吗?你要我留情,你又对我留情了吗?”她怒然质问,扑上去打他。
萧憬棠屹立不动,任她打,任她撒泼。
“大人……”
远远的回廊那边传来钟子骞急切的叫喊,萧憬棠瞧了眼,终于动手扯开她,“我还有公事要办,就不陪你了。”
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萧憬棠,你就不怕得罪我,让你一败涂地吗?”
萧憬棠停下脚步,侧眸,冷笑,“我一败涂地,公主也好不到哪去,二嫁的规定可是公主你的功劳。”
是的,他不再忍,也不想忍,对这个女人根本是忍无可忍。
他知道,她不会拿自己的后半生来开玩笑,除非她死,偏偏又是那么一个怕死的人。
“你敢这么对我……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你!”
萧憬棠不惧地冷笑,负手,箭步如飞地走向钟子骞。
“如何?”两人边说边朝外走去。
“启禀大人,我们沿着漠河打捞刺客的时候,发现了有用的线索。”
“是什么?”
“一封书信,装在密封的竹筒里,漂浮在水面上,上面写的都是奇怪的字符,属下猜想是异族字。幽府不是面临漠河吗,属下斗胆猜想,这封书信就是当日如意地跳河逃走掉下的。”
“有几分道理,立即回缉异司去看看。”萧憬棠大步走出府门,门外他的马早有人牵出来等候。
“大人,关于九千岁也查清楚了。”
正要翻身上马的他,忽然停。
“九千岁是被牙婆卖入宫中当太监的,查过他入宫之后,并无可疑之处;不过,在他弱冠那年,一年里足足娶了十个姬妾,后来朝中大臣知他好这口,就不停地往他家里送美人了。”
“弱冠,姬妾?”萧憬棠宁沉思着,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半晌,他抬头问,“要你查的那个女刺客呢?可与他有交集?”
“回大人,布告已张贴出去,没见有人说认得她。”萧憬棠眸色阴沉。
好一个顾玦,居然什么都算在前头了!
不!
他不可能永远没那么幸运的!
那封信,就是摧毁他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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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风挽裳就站在街口看着那一对夫妇从义庄里走出来,将那女人的尸首领回去安葬。
男的已年迈,女的容颜也不复当年那般冠绝天下,因为一路风尘仆仆,再加上痛失亲人而面带憔悴。
她只敢静静地看着,多少次脚后跟抬起,却又放回去。
不能,她已没脸与他们相认,十年来没有,而今更加没有。
哪怕再如何想念,如何想家,她都熬过来了。
与其说没脸,她更害怕被拒绝相认。
队伍从眼前经过,她就那样悲伤地看着,像丢了魂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随着他们移动而移动。
突然,女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扭头看过来,她吓得连忙低下头。
期盼她能看到自己,又害怕她看到。
终于,队伍彻底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她抬头,最后伤心地目送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只剩下一个人了。
“夫人留步。”
突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哪怕隔了十年,再一次听到还是觉得那么熟悉。
几乎在听到声音响起的那一刹,两行泪水崩溃滑落,亲人的感觉直触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皎月被她无声的哭泣给吓到了,真的吓到。
那种哭,比嚎啕大哭,比抽泣出声还要叫人震撼。
只是很安静,很沉默地流眼泪,任是她睁着眼睛不愿眨,泪珠还是一颗颗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落在地上,仿佛还能听到泪珠砸在地上的声音,泪雨滂沱。
风挽裳很快就抹干泪水,对皎月道,“皎月,能否让我一个人?”
水眸里充满恳求,似乎,无论再冷硬的心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默默地,皎月后退,转身走向一边。
风挽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缓缓回身面对他们。
是的,他们。
她的父亲、母亲,亲生的。
看着他们,她甚至不敢贸然地喊声‘爹娘’,就怕他们不认,只是强忍着泪水,强撑欢颜。
“你就是九千岁的妻子?千岁夫人?”
她的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子。
时隔了十年的母亲……
她强撑的笑容僵住,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然后,在他们的眼中,她看到了鄙夷。
尽管自从烙上烙印后,她受到的鄙夷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们是她的双亲,时隔了多年的双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怎能不碎心?
就像是原本半灰的天空,全都灰了。
悄悄的,她攥紧右手,藏到袖下,好久,才扯得开嗓子,回答他们,“是。”
只是一个字,也回答得很艰难。
她的母亲看到了她藏手的动作,上来一把抓起,扳开,动作又狠又恨。
任她怎么攥紧也还是免不了暴露掌心里的那朵残花烙印。
褪去青紫后的皮肤,其实,也不是太难看,难看的是这朵残花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啪……”
毫无意外的巴掌打在脸上,本来就身子发软的她被扇倒在地。
这就是她的母亲,十年前逼着她此生不能认弟弟是弟弟,十年后,一见面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你怎么不去死?烙上这东西,嫁给一个太监,那个太监还杀了你的亲人,你说,你当初怎么不去死!”
是啊,她怎么不去死?
当初她想过死的,可是她没找到他啊。
她也怕自己死了,会查到他们,会被灭门啊。
暗中的皎月在看到她被扇倒在地的瞬间,差点想要冲上去,想了想,又收回脚步,静静地等着。
因为,那个女人未必希望自己插手。
“事已至此,你以后就安心做你的千岁夫人吧,九千岁我们高攀不起,更丢不起这个脸!”
她的爹走上来,俯视她,眼中没有一丝不舍,有的只是嫌弃。
他看了她一会儿,叹息,“这十年都无关,以后也无关吧。在此,我夫妇二人向千岁夫人见礼。”
说着,二老双双朝她鞠躬。
一个鞠躬,一声‘千岁夫人’,算是彻底绝了关系。
风挽裳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眼泪了,那颗心,好像不会动,也不会痛了。
她笑着点头,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见礼,好一个见礼。
是,他们害怕她这里一旦出事就会连累到家人,族人,他们考虑的是应当的,真的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