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的手段(中)
身为淮南王最信任的女儿,刘陵肩负为父王刺探情报重任,常年居住长安,与各大贵族世家往来密切,更重金豢养游侠剑客,做父亲的野心的坚强后盾。
因此,当她发现因为与兄长刘迁不和而辞去郎中官职离开淮南王封地声称要前往边关为国效力的郭被居然在长安城中游荡时,政治嗅觉敏锐的她顿时意识到此人可能背叛父王!
她立刻派心腹跟踪郭被,记录郭被平时与哪些人往来密切,以防郭被向皇帝告发父王!
结果——
郭被的事还没查出眉目,就有眼线来报,说是看到淮南王府的车队将世子妃金娥送回了长安娘家!
“什么!”
刘陵大惊。
虽然她也和淮南王夫妻一样看不上因为攀上太后才飞黄腾达的世子妃,但世子妃金娥的母亲毕竟是皇帝的同母异父姐姐,不能随意处置。
中央还没收到淮南王送来的休妻请罪奏章,世子妃就被送回娘家,修成君那边必定有怨!皇帝也会严重不满!
何况郭被还在长安城内游荡!
若这两件事不能妥善处理,父王与我必受牵连!
刘陵当机立断,迅速想出善后手段。
她打开地图,指着通往长门宫的大片荒原,道:“立刻调集死士,让他们在此处埋伏,等待窦太主的车队!窦太主每隔几日去一次长门宫,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就能等到结果!”
“然后呢?”心腹问。
刘陵眸色冷冽:“然后假装劫匪,蒙面冲出恐吓窦太主,我们再假装路过,救下窦太主,让窦太主从此欠我一条命,心甘情愿为我驱使!”
要知道,即便窦太后去世、陈皇后被废,窦太主的宫廷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但她依然是大汉长公主,地位尊贵仅次于皇后,富可敌国。
并且,窦太主一向善于经营,在宫里宫外都有大量人脉,她的情人董偃还是陪皇帝玩乐的宠臣,最擅长察言观色体察上意。
若能让窦太主欠自己一条命,即便将来父王有意谋反的事情彻底压不住,整个淮南王府都被连坐,她也可以通过窦太主的人脉让自己置身事外,最多罚钱赎罪。
……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第二天,埋伏在通往长门宫路上的门客果然等到了馆陶长公主的车队!
门客们依刘陵计划,清一色的黑衣蒙面斗笠打扮,骑快马冲出,手握利器,大声呵斥,吓得一干人尖叫连连。
叫声很快传到藏身距离袭击发生地点仅百米的隐蔽处的刘陵这边。
听见外面喊杀阵阵,刘陵知道假扮歹徒的门客死士们已经得手,于是命令众人出发,准备高调解救窦太主,结下“善缘”。
可惜,刘陵翁主虽然心机深沉机关算尽,但她不是神,无法预知意外!
当她带着心腹剑客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窦太主的车队前企图以天神下凡的姿态施恩拯救窦太主时,迎接她的并不是被“歹徒”吓得抖若筛糠的窦太主主仆,而是一队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禁卫。
以及——
被禁卫们护在中间、一脸神清气爽与一玄衣少年相谈甚欢的窦太主,窦太主身后还有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正在和一只全身透着“我没有被强迫”的鹰隼玩耍!
“这……这……”
刘陵大懵!
与窦太主谈话的玄衣少年也注意到刘陵的马车和马车旁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门客们。
他暂停与窦太主的交谈,虎步龙行走到车前,无视众门客的睚眦欲裂,拔长剑,撩开车帘,冷面如霜:“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
刘陵愣住。
这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鬓若刀裁,长身玉立,英姿勃发,让刘陵自认死去多年的少女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但他那自然散发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酷气质与成熟锐利眼神也让心怀叵测的刘陵在与少年对视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深吸一口气,刘陵故作镇定地表示:“我是淮南王之女刘陵,你是谁?”
“霍去病!”
……
时间暂时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馆陶长公主的奴婢们不知凶神恶煞的“歹徒”是刘陵的门客死士假扮,吓得手忙脚乱,或是尖叫躲避或是拼死反击。
而门客死士知道此番任务是送死,为报刘陵恩情,扮演“歹徒”时异常卖力凶残——他们不敢伤害马车中的馆陶,却对拦阻自己的长公主府奴婢大开杀戒。
一时间,血流满地,惨叫连连。
董偃见歹徒如此凶残,想到馆陶长公主这些年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不惜抱必死之心让奴婢穿上馆陶的衣服与自己一同骑马远去,试图为馆陶拖延时间!
死士们接受的命令是恐吓馆陶而非杀害馆陶,见状,纷纷佯装中计,骑马追去。
可惜馆陶等人不知道他们此刻遭遇的一切都是刘陵的算计。
担心歹徒追上董偃后发现和董偃一起逃亡的“窦太主”是婢女假扮后再杀回来,馆陶脱下华服首饰,把自己装扮成普通老妇,要求奴婢们守口如瓶,并叮嘱小公主待会一定要藏好。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声!更不能出来!除非是我或是皇上身边的人喊你名字!一旦被那些蒙脸骑马的人找到,这场游戏就输了!”
“娇儿明白!”
李令月连连点头。
她对馆陶长公主原本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位长公主仗着是窦太后的女儿,为人傲慢且挥金如土,生的三个孩子全被她养得任性嚣张肆意妄为,自己则在年过五旬后找了个十八岁的小白脸董偃,指名要和董偃合葬,开创公主、贵人礼制越轨的先河。
当然,对于养情人这件事,李令月其实没什么想法,她前世的母亲可是女皇武则天,控鹤府内不知多少美少年。
但死后不和丈夫合葬却和情人合葬,让出身庶民且生前没有为国家立下任何功劳的情人获得陪葬皇陵的殊荣,不论什么时候以什么角度看,馆陶的行为都是过分的。
如今,看董偃在生死关头不惜以身犯险引开凶徒,馆陶对自己更是情深义重,字字句句都仿佛遗言叮嘱,李令月心中难免触动,眼泪不知不觉中流出。
“傻孩子,哭什么!我们是在玩游戏!”
馆陶强作镇定地安慰小公主。
“娇儿明白,我们正在玩游戏。”
李令月柔声附和着。
“总之,大家接下来只要……”
唳——
一声尖啸从天而降,打断馆陶。
紧接着,一只威武异常的鹰隼直破长空,冲入众人眼帘,停在马车的横杆上。
“这是……”
馆陶心头暗喜。
她瞧见鹰隼的脚上绑着金环,分明是皇家豢养之物!
只要把鹰隼留下,负责豢养鹰隼的禁卫就会主动找过来,届时便可以向他们求助!
“大家冷静,不要吓跑鹰隼,我们能不能安全度过劫难就靠它了!”
迅速生出主意的馆陶示意还没有受伤的男仆分四个方向蹑手蹑脚接近横杆上的鹰隼,务必要一次抓住!
可惜——
养鹰人们精心为皇家准备的鹰隼岂是男仆们能够抓获?
即便他们自认足够小心谨慎,衣服兜下去的瞬间还是——
刺啦啦!
锋利的鹰爪撕开丝绸衣服,鹰隼展开足足三尺长的大翅膀,冲出包围,直冲云霄!
“完了!全完了!”
馆陶心痛不已。
更令她惊恐的是,远处隐约传来马蹄疾奔的声音!
定是那些歹徒发现和董偃一起逃亡的“馆陶”是奴婢假扮!
他们杀回来了!
馆陶咬咬牙,将李令月交到最信任的奴婢手中:“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她,用你的生命保护她!这件事过去以后,若你还活着,我重重有赏!若是你死了,我就把赏赐给你的家人!”
“奴婢明白!”
奴婢含泪答应。
“总之,大家各自逃命吧!”
馆陶朗声宣布。
此时此刻,不论公主或是奴婢,都生死悬于一线。
奉命保护李令月的奴婢更是脸颊发白,双手紧紧抱住李令月:“小公主——”
哒!哒!哒!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道路尽头有大队人马伴着飞扬的尘土出现。
二十余骑手俱是身披重甲,浩浩荡荡,气势如虹,整齐地令人心颤。
顷刻的功夫,铁骑已经冲到众人面前。
领头是个年轻俊逸的少年,玄衣白马,腰挂长剑,只抬手一挥,随行二十余骑顿时马停人静,动作整齐规划,如出一辙。
众人大惊,瑟瑟发抖。
然而少年却并不关心他们,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突然吹出一记口哨,就见方才被奴仆惊飞的鹰隼尖啸着俯冲而下,稳稳地停在少年的肩膀上,伸出毛茸茸的头颅摩挲主人的脸庞!
“可算抓回你这小混蛋了!”
少年戏谑着拍了下鹰隼。
鹰隼抖了抖脖颈,小踱步朝少年的脖颈靠去。
此时,馆陶也已经认出少年。
她惊喜交加地分开人群,走向少年:“来人可是霍家小子?”
“你是——窦太主?!”
霍去病微微一愣,随即将鹰隼交给随从,翻身下马,看着狼狈的馆陶长公主和满地的鲜血:“您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