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拥
沈白舒立即道:“不提阿临,我是大夫,战后我去就伤兵总行吧!”说着跨上马便冲进了城内。
城墙上的将士欲阻止,陆平川阻止道:“我跟着他的,先别动手。”
沈白舒一马骑到城内的西门处,此时城墙上正打得激烈,城墙上一只箭簇突然向沈白舒射来,沈白舒拔剑挡开,但紧随而来的确实一堆堆炸开城墙火药的皮屑飞来。
陆平川一把将人拉到房屋后躲起来:“小公子没见过战场吗,都不知道躲一躲,这炸药皮屑挨着脸,能将脸烫掉皮。”
沈白舒看着飞入城墙内的箭矢和火药,心里紧了紧:“阿临在城墙上?”
陆平川看着上城楼的楼梯口道:“主将确实在那上面迎敌,不过刚开打,之后可要出城迎敌,你最好不要出现,战场上凶险万分,他到时候见着你,一不留神就会被砍杀。”
沈白舒刚想上城墙的想法被打破,“不能一直躲在此处,我知道我帮不了他什么,但我会救人,总能救下被伤的士兵。”
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炸开,震得两人站不住脚。
陆平川没有心思再阻止这人,他得上城楼跟着迎敌去,遂嘱咐沈白舒道:“总之在打斗结束前,你别出现在他面前干扰他。”
“好。”沈白舒应下,陆平川拉着他在炮火的炸裂下冲向城楼。
沈白舒没穿盔甲,一上到城楼便看着所有的将士都奋力抗敌,刀剑乱舞,有的被砍掉了胳膊扔拿身躯撞击着沙亚人,沈白舒提剑刺过去,救下那人。
沈白舒将士兵拖到柱子后边掩藏起来。但又有沙亚士兵爬上城头,沈白舒来不及为那名士兵救治,提着剑砍向爬上来的沙亚人。
陆平川已经杀入人群中间了,看不到人影。
他一袭白裘太过扎眼,沙亚士兵一爬上城墙便朝他来,只觉得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杀向沈白舒,俞尚恒察觉到这抹身影有些熟悉,但都来不及想他是谁,只吩咐着身边的士兵:“去护着那穿白裘的人。”
……
俞尚临本该在三日内就回去,但他们发现高地处有一山洞,从山洞内绕过可以直接到沙亚部落驻扎地,但不幸的是洞口便有人把守,他们发信俞尚临等人的踪迹,于是在高地石丛林里追了两天。
俞尚临彻底将人引开后,杀了这些侍卫,但自己也损失了四个士兵。昔明在他将人引开后探入洞内,一路绕到了沙亚部落驻扎地才退回来。
至此所有地形绘制完毕,本来今天便可以回去,但沙亚士兵攻了过来,他们从洞口直接来到高地,也有从峡谷穿梭过来的,又是攻城。
俞尚临只好潜伏在远处的山石后面等大军路过才动身离开。
来时十人,回去却只有六人了。
借着石丛掩护俞尚临看清楚了坐在高地观摩战局的人——柯滕石耶。
但他周围围满了侍卫,俞尚临隔得远不敢轻易动手,唯恐打草惊蛇,遂只有从石山后面离开。
来到两军交战处,俞尚恒已经带人攻了出来,段合玉还是留守城墙,晋臻在左,俞尚恒在右,看来又是打算先成一个包围圈将沙亚士兵圈在内的战法。
不过此次柯滕石耶却没让军队大肆进攻,而像是在掉着大境的主力部队,俞尚临在另一侧的高地看得清楚,柯滕石耶后面还有人马。
果不其然,待大境军队合拢时,那队人马出动了,还想像上次一样?
没那么简单,这次这些人从石丛后面绕出来直接来到城内口,骤然间城门口攻城的人数变多。
沈白舒斩杀不尽,白色的狐裘染了血色,他玉琢的脸上也满是血渍,握剑的手里直滴血。
俞尚临从石丛里出来:“大哥,带队人马跟我走!”
俞尚恒回头瞥见石丛里的人,立刻解决了身后的人向他这边杀来:“去何处?”
“断尾!”
还好今天俞尚恒带的人里有俞尚临的兵,俞尚临手一挥,他的兵便跟着他陆陆续续隐退到石丛后方。
俞尚恒没有离开,他得在主力这里拖住沙亚的大部分军力,他对晋臻道:“老晋!先将冲到城门那队人给截杀了。”
晋臻立即带人退到沙亚士兵所在的石丛林里将人截断。
这为断首!
俞尚临带着人从另一侧的石丛绕到了沙亚兵的后队,直接将从驻扎地过来的人给阻断。
这为断尾!
俞尚恒中军主力大肆进攻,加之晋臻和俞尚临的两处夹击,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打了胜仗!
柯滕石耶今日可没心思下棋了,看着这场战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断了尾,他怒极吼道:“没用的东西!”
军师立即叫人:“撤军,撤军!”
这一个月来,前两次他们占了上风,攻得大境人毫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夺下这座城了却因为军需不足,后备没有补给而罢了手。而之后的几次,特别是俞尚临到来后,每次都被截胡,输得彻彻底底。
俞尚临从石丛林里绕出来正好出现在峡谷内,与柯滕石耶撤军正好对上。
“擒贼先擒王,柯滕石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着俞尚临提着长戟刺来,周围的士兵立刻阻拦他后退。柯滕石耶被掩护在众士兵之后。
沙亚大部队被俞尚恒带的兵逼退也到了峡谷高处,两厢汇合,又是一番激战。
俞尚临长戟劈开挡在柯滕石耶面前的士兵,眼看就要得手时,从峡谷的地平线上又涌现出一大队人马!
看清带队人——柳宣颂!
俞尚临心惊,怎么会是柳宣颂!就在这一惊之间,柯滕石耶已经躲开了,他立刻逃到军队的掩护里。
俞尚临再深入不得:“大哥,撤退!”他对高地的俞尚恒喊道。
眼看地平线上出现的人马越来越多,绝不是目前俞尚恒带来的人手能抵挡。俞尚恒听见便向后退去。
紧接着俞尚临也从峡谷小道里撤回。
柳宣颂领的人马正是铁雄部落的士兵,他被大境的军队打出锡霖关后边带着铁雄部落的人从大境北方的游牧草场绕到了越竹干,正赶上柯滕石耶在攻城,而且还败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好的一个时机,只要将城攻下,他可就要超越柯滕石耶在军中的地位了。
毕竟柯滕石耶攻打了一个月都没将城给攻下来,这不就说明他很废物吗!
而他一旦将城攻下来,他回到沙亚王庭的地位一瞬间便会水涨船高,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柳宣颂让人将他这位落魄而逃的皇兄送回去,自己则带着人从谷底追击俞尚临而去。
俞尚恒带着人从高地撤到战场,城门口的沙亚兵已经被斩杀殆尽,俞尚临却还没退出峡谷。
柳宣颂带人冲在前面,看见领头的那人就是和沈白舒一块毁了他药的人,顿时杀意四起。
他猛的砍杀几剑,速度极快,俞尚临长戟不善于近身作战,遂长戟带过后,立马抽出腰间佩剑以做抵挡。
俞尚临长剑刺他面门,柳宣颂横身一躲反手握剑,那剑的侧刃划过俞尚临耳侧,划断了他鬓边的发丝。俞尚临立刻将剑换手腰身一弯朝柳宣颂腰间一刺。刺了个空,两人又对掌一击双双分开。
柳宣颂紧接着飞旋一踢,俞尚临持臂做挡被逼退半分,身后又有沙亚士兵袭来,反手挥剑杀了冲上来的人,柳宣颂双腿踢上来,俞尚临扎实的挨了两腿。
但柳宣颂没来得收腿,俞尚临一把抓住胳膊肘狠狠扣下,柳宣颂以剑撑地防止被俞尚临来过去。
俞尚临扣了他腿一击后便持剑横扫过来,柳宣颂被逼退三分。
俞尚恒发现自己弟弟没退回来,遂清剿了战场上的沙亚士兵后便立即带人冲进了峡谷谷底。
此时俞尚临和柳宣颂正在对打,而铁雄部落的人跟着他根本没前进,反而被俞尚临的人拦在谷底,现在俞尚恒又带人来,柳宣颂便立即落了下风。
但与俞尚临交手时还是伤了俞尚临几剑,看着人来,与俞尚临打分开后便吼道:“撤军!”
俞尚恒的士兵冲了进来:“杀!”
俞尚恒来到他弟身边:“怎么样?”
“没到下,还成。”
士兵欲要追过去,俞尚临阻拦:“别追,前面是他们的驻扎地,还没到正式攻营的时候,先回城!”
俞尚临扯了裙边的布条将手臂伤的伤口缠住,银甲上遍布血渍,因着还在雪地里流窜了五天,洁白的披风染着泥垢脏也是兮兮的。
两兄弟带兵回到战场,善后的士兵此刻开了城门出来清理尸体。
沈白舒在沙亚士兵没有进攻之后便开始救人,伤人不计其数,几乎没有不受伤的。他之前上城楼时救的那名士兵早已经没了气儿。
沈白舒和士兵们将这些伤者搬至城墙上的隔间里,里面有些大夫在诊治,沈白舒立即加入他们开始救人,清水少许,所以擦拭都没擦拭干净,便开始给伤病取箭头,拿着钩针烧红便开始缝合伤口,最后撒上药缠上细布。
伤者人数太多,受伤较浅的还得抬着自己的战友前来求医。
沈白舒一眼望去,全是哀嚎的伤员,纵使他之前见过伤得更惨的人。但这么多的伤员一同聚集在一起,这个人的冲击实在太大。
这哪里是人间,这是修罗场,是炼狱,为何要有战争,为何要如此多牺牲。
沈白舒救治着一人,另一个更严重的又被抬来,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有点胸膛被炸穿还喘着气,迟迟咽不下,这种沈白舒一看便知没救了,所以在救治着手里人的时候,会送对这迟迟咽不下气的人说两句话:“国有壮志之士,生为豪杰,死为鬼雄!”
即使他知道他们再也听不见,但这是对他们最后的哀悼。
他为这些人止血,手被染得彤红,白袍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俞尚临登上城楼,看着战场上的硝烟缥缈,陆平川也是刚喘息片刻,看见俞尚临上来便提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老战友,我来了!”
俞尚临与他两拳相碰:“粮食和药物都送到了?少了一粒米你陆将军今儿个就别走了!”
俞尚恒跟上城楼,看见老友在此,欢笑起来,陆平川与他拥抱了一下,那是属于战友间的抚慰。
俞尚恒问道:“今天送粮草来,怎么上了城墙?”
陆平川这才想起:“哦,对了,我在关前遇见一人,他说认识阿临。我看他冒冒失失的往城墙边来,就带着他上来了。”
俞尚临心突然一紧,方才满是戾气的眼闪过一丝惶恐,是他吗,是他来了吗?但城楼一望到底,哪有他的身影。
他紧抓着陆平川的手问道:“他人呢?”
陆平川也才刚放下兵器,哪知道这人去了何处:“什么人这么急着见。”
俞尚临突然急了起来:“我问你,他人呢!”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吼了人。
俞尚恒察觉出不对劲,立马拍了他的肩:“吼什么吼,见不着叫人去找,陆将军不欠你。”
俞尚临看着城墙上收拾残局的士兵,没有一个像他的身影,他一路跑过去看着城楼下也没有人。
这满是尸山血海的地方,哪有一片白云。
俞尚恒看他疯了似的,他突然想起他之前见的那人是谁了,就是他营中的那名军医,叫什么来着?
哦,沈白舒。
他和陆平川赶紧追过去:“阿临!”
到处寻了都没人,但如果真是沈白舒,那他绝不会安置一处不顾他人死活,他是大夫,他一定会救人。
想到此,俞尚临知道他在哪儿了……
俞尚临转进安置伤病的隔间内,那人白袍浸血,正蹲在那里给士兵缝合着伤口。宛如地狱里盛开的白莲,在血海里唯一的白影倒映在俞尚临眼眸里。
“白舒……”他以为他唤出了声,其实在惨嚎的隔间内被打得细碎。
沈白舒刚缝好一人伤口,就着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周围已经没有需要缝合伤口的士兵了他才松了口气。
他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莫名心头一悸,他回过身来,他的将军在隔间的大门处背风而立,寒风灌进他的下摆,将脏兮兮的披风带起。
沈白舒想也没想跑了过去,撞在冰冷的盔甲上,撞在结实的胸膛里。
一幢白影带着血迹,一幢银甲携着寒气,在触及的那一刻唯余银素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