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3.3
罗芙气恼得正要说些什么,就被申锦拦下了。
“好,随我进来。”申锦痛快应下,也不问因由。
罗芙瞪大了眼,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妖妖娆娆的狐媚子随着她的小主跨进了家邸,她想阻挠这莫名其妙的开展,可她却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即便她也是士族后裔,可族内最好也就曾出过有着九品中下品评的大人,早些年面对真正的高门照样得低头,更枉论现今小族都依附于封地之主的局面。
一家之下,百族仅是附庸罢了。
能进入申氏家邸,服侍于姬君,已是她走了大运,要她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惹恼了姬君,她吃一顿排头,最多不过是一条性命,可要是牵连到家里,那可就是罪孽。
姬君,可不是什么和善的性子。
重重护卫把守的大门内是一格调风雅的庭院,正中是面东大厢广间,前有木廊联通着一侧通间,跟着申锦从抄手游廊通行,便进入了掩在庭院后的游园,遥遥能看到坐北朝南的寝院以及相连的对院。
而南边则有游廊直通钓亭与湖中小屿,佳木茏翠,奇花招展,月下更显清隽朦胧。家仆匆匆又不失仪态得于渡廊穿行,见了申锦,便让到边侧恭敬称唤,待申锦离去这才继续手上的事务,光是细节便是平州其他士族无法匹及。
申锦正居于西对院,是离正门最远的居住院所,这便显得路途格外遥远。
---
喧闹的街口,隐隐之中多了不少身影。
有三“人”头戴纱笠,其一“人”手执大红灯笼,对街上小贩颇感有趣,不时“掉队”溜到摊前。
再一次捞起那不乖顺的罔两,疟异掩在纱笠下苍白的脸都气到发黑了,“罔两,别忘了我们此次出来是做什么的。”
罔两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一脚把贴在他身边一步一行的小矮个儿踢到了一旁。
“哎呀,大哥,人间那么好玩,做什么那么着急?”
疟异被气了个倒仰,怕是言传他耳,还特地艰难得捏了个结界出来,“我们这次出来是悄悄跟在旁的大妖背后,要那大妖心气小,保准把我们一爪一个捏个稀巴烂,烂了还怎么去给女魃大人递信?”
罔两不予苟同,不满反驳,“那你还挑现在来做什么?隔几日就是百鬼夜行,据时还直通人间中都,哪还用跑这荒山野岭的平州?”
三鬼也曾来过人间,不过那已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还不知那所谓的中都早被乱成一团,曾经的恢弘宫殿被打了个稀巴烂。
还能是为什么,能提早七天,能搭的“便车”又是那位虽不显山露水,但也无杀才之名的妖王。该知道的罔两可都知晓,对杠也不过是故意闹他。
疟异揪住了他这胡闹的弟弟,板着自己那张俊秀脸,棒读:“继雨师之后飞廉也来到了人间,顺势出荒山的大妖难以计数,现在就连不动如山的流火都出来了,恐怕荒山……”
这是想说荒山里的妖王察觉异变又要为了一点鸡零狗碎打生打死了吗?妖王打架小鬼总遭殃,可既然女魃大人都出山了,人间必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罔两并不认同疟异的作为,哼哼了两声,也不搭话,把手里头的大红灯笼塞回了疟异手里。
“既然如此,你我便就此作别,三弟交给你了。”罔两想去抓被他踢到边上的小鬼,却是一手捞了个空。
夭寿,他那鱼唇到只会当跟屁虫的弟弟去哪儿了?
疟异被这两重异变惊得瞠目结舌,比起争吵分不分的问题,亲弟丢了更让他在意。
正想着他小弟是不是被什么人间吃食勾走了,两只精雕玉琢的手搭到了他们各自的肩上。
这一出太过突然,明明是在荒山都小有名气的大鬼,疟异都瘆得慌,僵在了原地。要知道他自身感知不算弱,还布下了结界,这就被找上了?莫非是正好撞上了什么阴阳师?
“小哥,可听说过妖王流火是个好相与的主子?”那娇软的双重音,直让疟异愈感惨淡。
---
捞金鱼的小摊前,着藕粉色襦裙的“少女”正噘着嘴拿着纸网捞那圆胖的金鱼,下手很稳,可每每要捞起时,纸网便因金鱼肥圆从中破裂。
又努力了几把,手里的铜板都用了个干净,还是一条都没捞着。
“我不玩了!太欺负鱼……人了!”赤鲤气恼不已,把剩下三个纸网硬塞给了着月白轻衫的女子手里,“素女你来捞,我就不信,你都捞不着。”
素女脾气温和,被支使也不觉慢待,轻拍年龄小气性也小的赤鲤肩头,轻声安抚,“是,那便由我来试试。”
她蹲下身拿着纸网,快准狠得捞起了一条与赤鲤原型最像的红冠白鱼。
正要置入木筒,便因身后妖的推搡,又把鱼掉回大盆里去了。
赤鲤眼睛都红了,“嗨呀,就要一条鱼,蜃你做什么?”
她气呼呼得瞪着正立于素女身侧的冷美人。
蜃蹙着眉,扫了眼四周的人群,又仔细端详了身前身后的铺子,无法分辨是她神经太过紧张,还是真有什么盯上了他们。
出于谨慎,蜃直言道:“这里有什么不对,冥冥之中我感到了危险,可具体又无法分明。你玩也应当玩够了,现在还是回去为好,待七日后的百鬼夜行,我们还能来。”
赤鲤不高兴了,头上的一撮小软毛都塌了下来,委屈得拽住了蜃的大广袖直晃荡,“不嘛,百鬼夜行有什么好玩的,那儿都没什么人味儿,再玩一会儿罢,有蜃在,不会有事的。”
两边不同的意见,素女是真不知该顺着谁,无奈得左右看着对峙的二妖,稳准狠得又把那红冠白鱼捞了起来,塞到了接了水的小木筒里。
见赖皮赖到满地打滚,已招致了许多路人奇怪的目光,蜃是真没了办法,只能让自己更小心,算是应下赤鲤再多逛一会儿。
待赤鲤买了芽糖,正高高兴兴得舔着签子,原先熙熙攘攘的街头忽的没了人烟,仅灯火依旧,却好似脱离了人世间。
有两位手抄直袖的侍女从屋脊一跃而下,木屐着地,清脆的声响似能惊起四座。
两位侍女分明不是亲姊妹,却是笑得如出一撤,在血月下无端诡谲,“美人儿,可知晓妖王流火?”
夭寿,不是说流火只盯着人间美娇娘吗?怎么现在连妖都不放过了?
蜃背后沁出了冷汗,试着调动幻象,可这以往总是好用的能力,今儿个偏生就是熄火了,冷清的街道还是那冷清的街道。
“美人儿何须恐慌?”其一侍女于原地消隐,忽的闪现到了蜃的身侧,大胆抬手轻抚大妖的脸颊,娇笑着靠在了这位在荒山也颇有名气的大妖身上,“蜃妖风度了得,何苦回那没甚意思的荒山,就留在这里罢。”
“你这是羡人间,还是说,是妖王流火羡人间?”蜃冷着脸,把那扭股糖似得缠她的侍女推搡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并未着尘埃的雪白衣袖。
今日是妖王流火的主场,她再大的能耐都得在这儿低头当虫。
侍女混不在意自己被拒绝,嬉笑着看着另两个被缠得脸红的小妖,“这谁能知道那?我来时,只是跟着主子来,主子唤我来收拢今日一同来这儿的妖鬼,那我便来收拢。”
“真是好衷心的式神,你是忘了到底是谁剥夺了你在人间平淡享福的权利,将你带入恒古不变的荒山的?”蜃一眼便看出了眼前侍女的跟脚,想要找到空子逃离这里,自是得戳人痛脚。
侍女弯了弯眉眼,面上点的面靥随着她的笑意,似酒窝般撩人,“自是如人间传说那样是主子带我入荒山的,荒山众妖总是羡人间繁华,为了繁华那可是挤破了头,可人间除了这些上得了台面的,还有那上不得台面的。我能入荒山,那是我之幸。我乃良籍,可阿爷却为了给我阿弟娶新妇,要将我卖去士族人家当贱籍婢女。如此,做妖鬼又何不好?”
“做了妖鬼,还会有那无尽的长生,青春常保。”另一侍女压制着赤鲤,同样笑意盈盈。
最有理的都辩不过,只得说人间谣言误大妖。
什么见了美人便嫉妒掳走,分明是悲惨女子因为长得好看,被妖王怜悯,主动要求被打包走。
打又打不过,说理也说不通,这一回是真栽了,蜃这般冷淡的性子,都难免起了些悲伤。
只她还惶惶一件事,“试问……妖王大人,可是真有对食之好?”
侍女对视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要今日之前,她们必定直言,主子没空思凡,忙着思自己。
可今日她们亲眼见着主子对这平州申氏姬君的态度,她们是真有些说不准了。
这长久的沉默,让这片本就凝固的地带,连空气都好似停滞了。
灯火阑珊处,有那猫身狐尾的小兽一掠而过,行人若是谨慎些,兴许还能见到那身首有些异样的“人”混在了人群之中。
破落粗糙的墙面,隐约多了些奇怪的突起,路上无端多了些淘气的“三岁稚童”,悄悄握住了行人的手,想要随人家去。
灯火之下,皮影戏般多了些影绰身影,那些人影兀自行动,让这热闹的街更显拥挤。
银月渐渐染上了浅淡的薄红,不是百鬼夜行日,更似那宏大的妖鬼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