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综艺(9)
一个小时后,苏润气喘吁吁,咬牙跟在蕉娇身后。蕉娇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停下来,“先休息吧。”
苏润瘫倒在地,他喘了一会儿,拿出一瓶水递给蕉娇,蕉娇注视着他干燥的嘴唇,没有接。
“干净的。”苏润说。
“我不用。”她一路上已经吸汲了很多雾水。
苏润喝水,蕉娇身后的根丝扎入土里,瞬间绵延数里。
“拍照是为了什么?”蕉娇问。
“一种留存和证明。”苏润回答,“比如我们今晚如果拍到桫椤,就可以证明叹囚山有桫椤,我们记录它的数量和生存环境,拿给更多人和更有力量的组织看,告诉他们这里有非常珍贵的植物,它们存在的时候恐龙也存在,它们记录着地球的历史,我们需要保护它们,然后就会有更多人和更多组织保护它们。”
“你知道它见证过恐龙灭绝?”蕉娇瞳孔扩了扩。
“桫椤树三亿年前诞生,恐龙两亿年前诞生,桫椤树至今还还存在,恐龙六千五百万年前就灭绝了——这样说,它们确实见证过恐龙灭绝。”他看着脚边的草,欣赏,肯定,痴迷。
“你觉得它们厉害?”蕉娇看着他。
苏润一笑:“当然。它们古老、强大、美丽,在亿万年的地球变迁中依旧存活,它们是了不起的物种。”
蕉娇笑了。
苏润脸红了红,“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傻话?”他身边的朋友都不爱听他讲植物史。
蕉娇摇头。她曾经默认万物性灵,彼此心意相通,各自存在、生长、循环,植物们有生命是一件不需要强调的事。可是人好像不这样想。
“需要多少?”
苏润一愣,“什么需要多少?”
“濒危物种,需要多少叹囚山就能被保护?”
“当然越多越好……”虽然觉得蕉娇问得奇怪,但苏润还是解释道,“是有几种情况的——第一种,如果只有一个物种,那就需要数量形成规模,国家就会设立此物种专有的生态保护区;第二种,如果有很多很多物种,生态链完整,就会设置森林保护区。这两种都会划定禁采禁入区域,还会设立保护站、研究中心,会有护林者定期巡山……”
“听起来不错。”蕉娇眯了眯眼,身后的根丝源源不断朝深处爬去。
“希望我们今天能拍到桫椤吧。”
蕉娇的根丝在数里外钻出地面,独脚怪们刷地睁开眼睛——
“我带人上来了,你们往里挪点儿。”蕉娇说。
独脚怪们怪叫几声,乌泱泱站起,一跳一跳消失。
“桫椤树,光叶蕨,萼翅藤,你们出来晒晒月亮……”
一些稀稀疏疏的响声。
“蓝果树你长低点儿……”
“大蛇你今天别出来好吗,乖乖睡觉……”
“虎仔你也别动,我们不去你家……”
“山里的小伙伴都出来玩哦,咱们等会儿大合照……”
“走吧。”蕉娇突然笑眯眯,“咱们再爬五公里。”
苏润看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开心,“你很喜欢桫椤?”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它们见证过恐龙灭绝。”
…………
五公里后,桫椤树密密麻麻生长在一起,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错落有致,长成一片茂密的桫椤树林。最高大的桫椤树立在最里面,它遥遥朝蕉娇挥了挥手——嗯,是每次送她上山的桫椤。
苏润呆住。
蕉娇笑眯眯,“够了吧?”
“……够、够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桫椤树,也没见过如此巨大的桫椤树。他愣愣举起相机,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在被相机记录之前,苏润想先让眼睛多看一会儿。
“快拍。”蕉娇却催促他,“后面的等着呢。”
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候,苏润明白了。
被研究认定有生物学缺陷,极难适应目前生存环境濒临灭绝的的光叶蕨像野草一样绵延不绝,甚至随意地长在有藓的树上。生机勃勃,绿意腾腾。此刻,它们的娇贵仿佛不存在。
苏润看了一眼环境探测器——海拔、空气湿度、温度都不对。
“有什么问题?”蕉娇眨眨眼。
“不……是我们的问题。”他呆呆看着,是我们了解得还不够,人太早的判定了一切。
一开始,苏润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随着更多的植物一片一片展现眼前,他举着相机,茫然不知所从。
各种各样的一级保护植物、二级保护植物、三级保护植物团团坐,像人工繁殖似的一窝窝出现,怎……怎么回事?
是他学的有问题,还是叹囚山有问题?
为什么能这样长啊?
蕉娇推推他,“快拍啊……”集齐这些小伙伴可不容易,光叶蕨已经在悄悄瞪她了。她偷偷摸了摸一株光叶蕨的脑袋,“快啦快啦,再坚持一下……”
困死了!光叶蕨气得孢子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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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润终于从混乱的人生怀疑中回过神,又快速地沉迷于眼前奇妙的景象后,蕉娇悄悄消失在浓雾里。
她坐在最高的桫椤树上,在天地间小小如一枚种子。
“让我出来。”老太婆说。
蕉娇闭上眼,“……不许抢我的身体哦。”
“哼。”
一秒后,“蕉娇”睁开眼睛,金黄色的瞳孔冷硬如冰。
她绿指轻抬,口袋里的破碗无风自起,倏尔悬上半空。她注视着它,面色肃穆:“启!”
黑黢黢的碗瞬间颤动,裂痕声咔嚓咔嚓一阵响,裂纹之下,青色的光蓦地迸发,灰褐瓷片如屑般片片抖落——一个青铜色的的碗裸露出来,青光耀人。
就在它剥离出的瞬间,遥远的百川、群山、众海,皆发出人所听不到的回应,它们与小小的碗同频共振,呜呜而鸣。
妖丹里的蕉娇若有所感,她害怕,也激动,她听到碗发出的声音,似有似无,空旷辽远。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姥姥……”
“蕉娇”凝视着青碗,目光复杂、悲怆、逐渐笃定,一些记忆在她脑海中奔腾。原来,原来……她闭上眼,脖子上的纱片金光闪闪,金色的光雾将她笼罩其中,她牙关紧咬,拳头紧握——前尘往事如刺,件件如昨。可恨,可恨……
蕉娇感应到老太婆激荡的情绪,“姥姥?姥姥?”
“闭嘴!”
蕉娇吓一跳,缩了缩:“别凶嘛……”声音小下去。生物直觉告诉她此刻不要惹老太婆,可能会噶……身体……身体也等会儿再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力量顶过来,蕉娇心有所感,顺势而出,她睁眼,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一缕一缕的灵气像烟雾一样钻进蕉娇身体,蕉娇惊讶地看向青碗,“好纯净的灵气!”更神奇的是,它源源不断,仿佛不会枯竭。
天哪!蕉娇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如此宝贝竟被她遇上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不必寻找灵山灵海,也不必释放根丝抓取灵气,只需要把碗带在身上,她随时随地可以修炼。
“希望它对你有用。”桫椤树说。
蕉娇微愣,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说要送我的礼物?”
“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它还是到了你手中,说明你们有缘。”
“谢谢!”蕉娇抱住桫椤,“它太有用了!”
桫椤声音沉沉,带着笑意,“我也谢谢你。”
“姥姥,也谢谢你!”
老太婆没有回答。
蕉娇重回地面,苏润趴在地上,正目不转睛调整着参数。
他没有注意到蕉娇离开,也没感觉到脸上多了刺竹划过的伤口。他低眉顺目,计算着还能拍多少张照片。
“拍完了吗?”
他一愣,一下子重回现实世界,“噢……没有,还有两个。嘶——”他摸了摸脸。苏润看向蕉娇,犹豫,“对不起,可能还需要你等一会儿。”
“行,你拍。”
“十分钟。”他爬起来,快速换了内存卡。
“二十分钟也行。”
“谢谢。”
苏润身后,蕉娇抬指一捻,一缕金色的丝钻进苏润身体里。
二十分钟后,他转过身,收好相机,“走吧,下山。”他脸上的伤口消失了。
走了一会儿,苏润突然说:“我不知道这些照片能不能给别人看。”
蕉娇大惊,“为什么不能?没拍好吗?那你再拍一会儿。”
“不是照片的问题。”他顿了顿,“是生态的问题。”几乎一半的物种违背了它们的生存常态,他要如何跟别人解释九月繁殖的光叶蕨十二月也在喷孢子呢?他又如何说明属于大乔木的蓝果树只有三米高一眼就能看到顶呢?即便有照片视频为证,这些异常也太匪夷所思了。
等苏润说完他的困惑,蕉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糟糕,吆喝过头了。
又走了一会儿,蕉娇忐忑问:“要不,明天白天再来一趟?”
“来是要来的。”
蕉娇松了一口气。
“可是难道明天来它们就不这样了?”
蕉娇:“……万一呢?”
“那我就要怀疑叹囚山有妖怪了。”
蕉娇“啊”一声,一本正经说:“对啊,你没听说过叹囚山有独脚怪吗?它们可爱捉弄人了……”
“所以是独脚怪让植物们长那样的?”
一群独脚怪在蕉娇身后亮起绿色的眼睛,蕉娇心虚撇开眼。唔,也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