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综艺(3)
阴暗混沌的浓雾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拱一拱,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独脚怪们齐刷刷睁眼,齐刷刷看过去,离黑东西最近的几只独脚怪赤条条站起——他们蹲着的时候只有半米高,站起来后一下子两米多,手脚瘦长,皮包骨头,他们发出赫赫怪声,想要把黑东西驱赶走。
“噗噗噗……”黑东西发出的声音变了。
独脚怪们赫然全部站起,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叫,一边叫一边跳着四散,瞬间全部跑走了。
蕉娇觉得这声音有点儿熟悉,但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那团黑东西披着苔藓拱到蕉娇面前来,露出一个光亮黝黑的脑袋和大象那般的长鼻子,它哼哧哼哧叫着。
“貘貘!”蕉娇认了出来。
貘貘瞅了蕉娇一眼,转了个圈儿,露出和黑脑袋迥异的亮白色身体,一拱,钻进厚厚的苔藓地,“噗噗噗……”
蕉娇跳起来,“貘貘!”
难怪独脚怪们要跑,臭貘貘!
“沙沙沙,沙沙沙……”它像猫儿一样埋上,瞅了蕉娇两眼。
蕉娇不忍直视——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貘貘拉屎了。没看到还好,如今又近距离看了一次,想到人对金子的喜爱,她也好几次捡了带在身上……嗯,怪怪的……
貘貘哼唧一声,趴地上,翘起白屁股,吸气,对着小土包呼地一吹,小土包瘪下去,金子瞬间消失不见。
“咦?”他们那座山的貘貘不会这个。
“藏起来就不会被人挖到了。”貘貘说。
“反正都是你们的排泄物,挖了就挖了啊。”
“你懂什么呀。”貘貘白她一眼,黑色的脑袋和白色的身体泾渭分明,“人不仅挖金子,也挖银,铜,铁,煤,什么都挖。座座山挖得空空的,我们都没吃的了。”
“那你不埋他们也要挖啊,有什么关系?”
“没有抢了我们的食物,我们还要送他金子的道理。就算是排泄物也不想给,哼!”
“沙沙沙,沙沙沙……”远处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黑影顶着苔藓挪动着。
蕉娇提前捏上鼻子,“又来一个?”
那黑影围着蕉娇逶迤挪动,并不露出头,蕉娇一把掀掉草皮,“来了个淘气的!”
一双冰冷透亮的蛇眼露出来。
貘貘“嗖”地一下不见了。
大蛇蓦地直起身,颈部蓬扁如伞,信子嘶嘶,定定盯住蕉娇。它几乎和蕉娇一样大,蛇鳞寒光闪闪。
蕉娇冲它眨眨眼。
大蛇猛然蹿起,笔直绷起蛇身,在比蕉娇高一个头处凶狠地张开蛇口,那样子似要一口吞了她。
蕉娇竟没有逃,脚上冒出根丝,撑着她往上蹿起,与蛇平视。
蛇缓缓眨了一下眼,合上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看着蕉娇。
蕉娇也偏头看了看它。
过了两秒,大蛇又窜高一截,低头看向蕉娇。
蕉娇笑了一下,也再次往上蹿,再次和蛇平视。
大蛇眼里的寒光少了一半,它吐吐信子,“行,你比我高。”话落,蛇身回落,一圈一圈盘起来。
蕉娇跟着落地,眼睛亮晶晶,“我已经好久没遇到蛇了。”小时候,古宅里也有一条大蛇,盘在古宅最里面的墙里,他说蛇都爱比身高,比赢了,你就是他的朋友。蕉娇和他做了一百年的朋友,后来它离开古宅,不知道为什么没回来了。
大蛇没有搭话,吐着信子沙沙沙走了,看来不是每条蛇都会和赢了的芭蕉精做朋友。
独脚怪跑了,貘貘溜了,蛇也走了,周围一下子静下来。阴森森的雾气里,绿幽幽的苔藓和树犹如鬼影。
呜——呜——呜——风声如泣。
蕉娇发起呆,脑子里是古宅里的伙伴们。
红彤彤的石榴花魄们飞上飞下,小灯笼似的;嘈杂的翠云草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黄桷树精安安静静趴在枝桠上,晃着腿;鲫鱼仔一淘气,栀子和水仙叉着腰骂他;老乌龟慢吞吞爬呀爬……
“它们要是能来这儿多好啊……”灵力这么多。
“移不了。”老太婆突然开口,“植物精在哪儿开的灵识就得在哪儿修炼,贸然挖动,会死的。”
“哎……”她也只是想想。
下半夜,老太婆教她新的修炼方式。老太婆说,吸食灵气的时候去感悟灵气中的冷暖,冷的往下沉,暖的往上走,不要忙着吸收,让它们先分开,后缠绕,最终在妖丹汇合。
蕉娇试了一下,发现原本白色的灵气变成了金色,指尖冒出来的蕉丝也变成了金色,“是这样吗,姥姥?”
“脑子不好,修炼天赋倒是不错。”多少妖怪花一辈子都悟不了的分化,蕉娇竟然一学就会。
“姥姥,你可以直接夸我的。”蕉娇扎根土中,双眼闭着,无数的灵气像雾一样涌进她身体。
“芭蕉扇威力巨大,你若勤加修炼,一扇可移山。你的祖先们,曾经扇起过海,改变过河的流向。”
“嘘……姥姥,你打扰我了。”
“……”偏偏是个没上进心的,哎。
蕉娇按新的修炼方式修炼了半晚上,整颗妖丹在胸腔里热得发胀,她睁开眼,玉色的眼睛带了一点隐约可见的金光。
在妖丹内飘着的老太婆面色冷凝严肃,眉间川字紧皱。蕉娇的修炼天赋不是不错,是极好。
桫椤树突然对蕉娇说:“我送你一个东西吧。”连桫椤树也很久很久没遇到这样有修炼天赋的妖了。他回想起某个很老很好的朋友,那时候,人才刚刚穿上衣服。他轻声叹息,“老朋友,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什么老朋友?”蕉娇好奇,“你想他吗?需要我帮你去找他吗?”
“下山去吧,小芭蕉……”桫椤树似乎不想多说,蕨叶划到蕉娇脚下,再次包裹住她。
蕉娇抱住羽叶,蕨叶滑过危险重重的密林,“说说吧,你的朋友是恐龙吗?我想听你讲讲恐龙的事……”
“你离开的时候,礼物会出现的。”桫椤的声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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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娇下山,按既定路线溜了回去,刚躺下,金仁就来找蕉娇了。看到蕉娇,金仁立马松了口气,“在就行。”
“怎么了?”
“村里有三个年轻小伙子失踪了,节目组正在统计我们这边的人数。”话毕,金仁看着蕉娇欲言又止,目光瞟了一下房间,“你……一晚上都在吧?”不知道在怀疑什么。
“不是我。”蕉娇虽然疑惑金仁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和失踪的人有关联,但是她还是给了回复。
“我……我没说是你……”金仁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行了,你好好呆着吧。”
金仁怀疑蕉娇,是因为三个年轻人失踪得太玄乎了,不太像人能办到的事。
村里各大路口的监控拍到了三个人分别回村的身影,却没有拍到他们出村或者上山的身影,一晚上就消失了,而且找不到失踪踪迹。
村民失踪,村长报了案,县城派出所派人来找了一整天,没结果。警察只好先登记在案,找到线索再跟进。
节目组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拍摄正常进行。只是毕竟失踪了三个人,大家或多或少好奇,茶余饭后免不了谈论。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叹囚山的独脚怪下山吃人了。
“你们信有独脚怪?”黎莉莉靠着蕉娇,正和是当地人的场务唠嗑。这天的分组录制,黎莉莉意外地和蕉娇成了一队。
“怎么不信?你问问叹囚山西边儿的,东边儿的,哪个村子不信?”场务一边布置等会儿攀岩要用的东西一边回,“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叹囚山的神奇,这儿何止有独脚怪,多的是你们没见过又理解不了的东西。”
“比如?”黎莉莉睁着大眼,怯怯地,又好奇。
“上面有山鬼,脾气差,遇到了,他会拍拍你的头,然后人就疯了傻了,再也治不好。”
“真的?”
“骗你干啥!”场务梗着脖子,指了指远处某户人家,“我阿婶,十年前刚嫁过来的时候好好的,去了一趟山上,被山鬼摸了头,回来昏了两天,醒了就疯癫了,现在也还是个疯子。”
黎莉莉看了远处一眼,她之前好像是看到有个女人在那边山坡乱跑。
“还有些爱捉弄人的山鬼,会偷偷跟在你身后,让你看起来像走在下山的路上,结果是在山里绕圈圈,绕啊绕,能把人绕死。”
她咽了咽口水,拉拉蕉娇,“咱们录节目应该不会去山上吧?”
蕉娇神色平静:“上不去。”全是小路,青苔多,很滑,树与藤蔓交缠,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刺竹,节目组带着拍摄器材,难上。
场务嘿嘿一笑:“放心,怎么可能让你们上山。咱们本地人上山都费劲儿,何况你们城里人。”
“既然上面那么危险,你们上去干嘛呀?”黎莉莉好奇。
场务眼神闪了闪,笑道:“小时候家里穷,上山采点儿贵的草药卖呗。”
“天呐,好辛苦……”
“嗐,都是为了生活。”
场务离开后,黎莉莉看向一直平静的蕉娇,问:“你不怕?还是你不信?”
蕉娇偏偏头,“独脚怪不吃人,山上也没有山鬼。”
“你怎么知道?”
蕉娇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