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昆仑山(3)
未曾想等石头切出来,周围一片唏嘘声。什么呀,一块破石头,肉质比大理石还粗!石头可真会唬人!
蕉娇却平静得很。好石头坏石头对他们植物精来说都是石头罢了。
马爷爷反拉住蕉娇的手,脸色似燥似喜,“幸好幸好……”差点儿丢出去半辈子名声!要是在圈里传开了,他这张老脸朝哪儿搁哟!
蕉娇笑眯眯:“那走吧。”
“小蕉,这件事可不能跟别人说。”
“行。”
二人回到团车上。
蕉娇跑到崔奶奶面前,伸手:“我带他回来了,没花钱。”
崔奶奶笑了笑,把手机给她:“那就奖励两集动画片。”
马爷爷摸了摸鼻子——嘿,这小姑娘难怪一直拽着他,感情是为了两集动画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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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行人到达格尔木,下车的时候,汪爷爷接到某个电话。汪爷爷眉头紧皱:“才挖过去,还没服盆呢,再等等。”
信号不好,汪爷爷只好开了外放。蕉娇下车的时候正好听见对方说:“不行呀……太奇怪了,这么大株羽衣丁香,没见过萎得这么快的……”
两边的讨论越来越专业,什么土壤透气率,什么空气湿度、什么促酶反应,越说汪爷爷的眉头皱得越紧。
“要不我今晚过来一趟?”汪爷爷叹了口气,可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
蕉娇站在他身边,提醒:“水声。”
汪爷爷一直没把蕉娇的话当回事,可是看着她清亮笃定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对电话那头说:“模拟一个溪边环境吧,有水流声那种。”一定是被老马影响了,这老头今天一整天都在鼓吹蕉娇神奇的感知能力。
万一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蕉娇笑了笑,大步朝酒店走去。也不知道救了汪爷爷的花儿,崔奶奶会不会再奖励她两集动画片?
晚上崔奶奶正教蕉娇读书,汪爷爷敲响了她们的房间门。
“神了神了!”汪爷爷一开门就激动地叫起来,“小蕉你可帮了我大忙!”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就是这么神奇,不过三个小时,原本奄哒哒的羽衣丁香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蕉娇笑眯眯:“不客气。”崔奶奶知道这件事后,已经又奖励她两集动画片了。
“你……”汪爷爷欲言又止。
蕉娇看着汪爷爷。
“小蕉你还有没有其他偏方?”有些濒危物种的保护迫在眉睫,已经很难顾及到科学不科学了。
“是救它们的意思吗?”蕉娇半懂不懂。
“是是是!”
这一晚,汪爷爷的植物认知系统被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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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上车时,马爷爷老远就叫道:“我要挨着蕉娇坐!”另一边的汪爷爷也叫道:“小蕉,小蕉,汪爷爷也要挨着你坐!”
崔奶奶和金仁被两个老爷子挤到旁边,崔奶奶摇摇头,老小孩,老小孩啊。
左边,马爷爷掏出平板,刷刷刷展示了学校、课件、人,“你想去学校系统学习还是想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咱们可以因材施教,我收你做关门弟子,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们,咱们都爱玩儿石头……”
右边,“别别别——破石头有什么好玩的!”马爷爷话没说完就被汪爷爷打断了,“你有天赋,对植物的了解也多,要不要学一下植物学?濒危物种的繁育保护可是有利地球的伟大事业……”
“嘿,汪老头子,不带你这样抢人的哈!”
“马老,你让一下我嘛,咱们这是为国为民……”
“地质学就不为国为民啦?由地质学所指导的地质矿产资源勘探可是人类社会生存与发展的根本源泉!”
“你要这样说,咱们就得好好论证论证了……”
“来!”
蕉娇被挤在中间,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
崔奶奶受不了两个老头越来越没脸没皮地争论,叹气道:“行啦,你们争有什么用,主要得人家小姑娘喜欢。”
两个老头子对瞪一眼,又齐齐看向蕉娇:“跟爷爷说,你想学什么?”
蕉娇把目光从动画片上挪开,眨眨眼——她已经十几分钟没眨眼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都不要。”这有什么好学的。
于是马爷爷和汪爷爷开始轮番说服,企图将蕉娇引向自己的专业。可是蕉娇就是不要,任两个老头子口水都说干了,不要就是不要。
歇气的时候,马爷爷眼珠一转,“我有个孙子,一米八的个儿,长得还行,要不……”既然不愿意当自己的学生,另辟蹊径当孙媳好像也不错?
汪爷爷立马心领神会,忙跟上:“爷爷有两个孙子,一个一米八,一个一米八五,也都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小蕉你……”
崔奶奶哭笑不得:“你俩干嘛呢!相亲来了?”
蕉娇眨眨眼,什么意思?
车上其他老人不甘示弱,竟也纷纷加入,张罗着给蕉娇介绍对象,蕉娇这里听听,那里听听,不明白一车的人怎么这么兴奋。她受老人们感染,这里回一句“好”,那里回一句“好”,等闹够了,崔奶奶好笑地拉拉她:“你怎么什么都好好好呀,知道什么意思吗就答应了?”
“交朋友呀。”蕉娇说,“赵大爷说的。”朋友当然要越多越好了。
崔奶奶摸摸她的头,“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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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车子在昆仑山口停下,金仁吆喝:“来来来,哥哥姐姐们下车了,咱们到昆仑山口啦——”
一道残影从金仁眼前飞过,蕉娇已经跑下车,大叫:“昆仑山——”
到了!她可以见到白泽了!她有救了!车,飞机,朋友,她都能有了!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处群山巍峨,雪尖泛着莹莹白光。天空湛蓝,白云胖乎乎地蹲在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
嗯……山呢?
蕉娇左右望望,最终目光落在正前方一块石头上。
金仁带着大部队跟上来,指着大石头上几个大字介绍道:“这儿就是昆仑山口了。昆仑山口是青藏公路上的一大关隘,因山谷隘口而得名,也称‘昆仑山垭口’……”
蕉娇环视一圈,黄沙旷野,各个旅游团来来去去,拍照声此起彼伏——白泽呢?
“来来来,拍照——”
“咱们一起拍一个吧!”
“行,蕉娇,过来拍照——”
金仁见蕉娇没有理会他们,走到她身边扯扯她:“崔奶奶叫你呢!”
蕉娇生气地盯着金仁:“这儿不是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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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娇失踪了。
蕉娇和金仁大吵一架后,所有人看着她气鼓鼓地上了团车,金仁跑到一旁抽冷静烟。
金仁一支烟抽到尾,想到蕉娇一个绝症患者,不过三个月生命,他揉揉一头黄毛,躁道:“跟个姑娘生什么气!”
他掐灭烟头,走到团车门口:“这儿确实是昆仑山,你如果非要说没有山,咱们接下来还要往里面走,昆仑山脉这么长,咱们总不可能——”
车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蕉娇就这样失踪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小姑娘躲在哪儿生气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毕竟昆仑山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茫茫旷野,是个人都害怕走丢。
结果等一车人前后左右找了两三次,看得到的地方都找了——没人。
大家开始慌起来。
“她不会一下子想不开吧……”
“会不会被人拉走了?”
“天哪,这儿可是山区……”
金仁的手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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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离他们两三公里的小山坡下,蕉娇倒在地上,好像昏迷的样子。一阵风吹来,沙砾滚动,灰头土脸滚了她一身,她一动不动。
她与土地相贴的地方,白色的毛细丝一簇一簇扎进土里,竭力地扎啊扎,越扎越远——在人眼透视不了的土地里,那些白雾似的丝很快绵延数里。
“谁知道昆仑神山怎么走吗?”
在白丝所到之处,无数蕉娇的声音响起。
“我来找白泽了……”
“这里有妖怪吗?”
蕉娇的丝蔓延,蔓延……
“白泽?”
百里之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回应了她。
也就在女声响起的瞬间,蕉娇的毛细丝轻轻缠到一簇绒毛植物的根。
“紫花针茅?”
“芭蕉?”
二人同时说。
万物性灵,只要开了灵识,都可以感知对方的身份。
“你一株芭蕉,怎么到昆仑来啦?”紫花针茅说。
“我本体坏了,只有三个月可活了,我才刚成精,不想死,山里的老乌龟叫我来昆仑山找白泽,说咱们的王或许可以救我。”蕉娇说。
“啊?”紫花针茅惊疑难定,“你说的白泽是上古神话里的万妖之王白泽吗,有白泽图那个?”
“是。”
紫花针茅:“……”
“那是神话传说。”又一个声音响起,沉沉的,憨憨的,是一只开了灵识的黄羊,“我已经在昆仑山生活上千年了,这里没有白泽。”
蕉娇反驳:“他在的。老乌龟说他和人类的祖先黄帝一起成神,万年前就归隐昆仑了。你才活了一千岁,没见过很正常。”
黄羊:“……”
紫花针茅叹了口气,说:“你如果真要按上古神话来,传说中的昆仑神山也不在这儿啊,你得再往里行进一千公里,穿过死亡谷、无人区——哎,据我所知,还没有什么人或者精怪活着进去了的。”
“即便我的老大哥藏羚羊生活在无人区,他也不敢再往里走。”黄羊说,“你一个刚成精、本体还损坏了的小芭蕉,更不可能了。”
“原来还要往里一千公里。”蕉娇喃喃,“再坐三天车,应该能到的……”
黄羊:“……”
紫花针茅:“……”
这是哪个山上下来的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