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砰！”的一声，吴天宝双膝跪在了彭皓面前，膝盖狠狠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跪得那样果决。

    “你他妈的……”彭皓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下跌坐在沙发上，“你有病吧！”

    天宝一言不发，似乎只要彭皓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就会一直这样跪下去。

    “好，好！真他妈是个大孝子！”彭皓裂开嘴怪笑着，他从没给任何人下跪过，也从来没有人给他下跪过。他这22年，是一帆风顺的阔少爷，他想象不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会值得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跪下。并且，无论他想不想承认，这个穿着褴褛、卑微地跪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的亲哥哥。

    “小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张阿姨说着就要上前搀起吴天宝。

    “妈，你不用管他。”彭皓叫住了母亲，或许是不想母亲的手沾上脏污，“我跟他去。”彭皓再次站起来，盯着吴天宝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到。

    彭皓开着车，载着天宝驶向医院，然而到了医院，却是由医生告诉他们，半个小时前，他们的父亲，吴德贵，被宣布了死亡。到头来，他的两个儿子，谁都没能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听医生说，吴德贵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见到儿子，不能瞑目。

    彭皓倒是挺开心，他是真的不想见到这个卖了他的人，不过是刚才吴天宝的那一跪，让他心里微微地有些疼，他算不上什么善良的好人，但也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样作践自己。

    “我就先回去了，你……”彭皓边和天宝一起往医院外面走边问他。

    “我还要联系殡仪馆的事，你回吧，路上慢点。”

    “靠，就他这样的，还要开个追悼会啊？”彭皓点了一支烟，斜着眼看向天宝。

    “不开，但还是要火化，有几个家里的亲戚，他们来不来倒无所谓，但总要通知一声。”天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彭皓很难想象，吴天宝好像对吴德贵的死没有一丝伤心，说明他对这个爸爸根本没有感情，那为什么刚才，他又会为了这个男人，不惜给自己的亲弟弟跪下？

    “你他妈真是……”彭皓狠狠吸了一口烟，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吴天宝了，是愚蠢？是拧巴？是神经病？爱他妈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也没道别，直接转身上车走了。

    第二天一早，彭皓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才知道是吴天宝打来的，他应该是从彭皓养父母那里要来的号码。

    “爸明天八点火化，在东宝苑，你能来一趟吗？”

    “我起不来。”彭皓倒是没说谎，他确实起不来。他大专毕业才半年，老爹给了他一个小的房产开发公司让他管，不过这半年他根本没做什么项目，公司也不怎么去，日日吃喝玩乐，夜夜歌舞升平，不睡到中午基本不会醒。

    “如果可以……尽量来一趟吧，没见到他活着的最后一面，死了的最后一面，见见吧。”

    天宝的声音有些颤抖，彭皓微微一愣，那天吴天宝跪在地上求他的时候，声音都是那么淡然；昨天吴德贵刚死的时候，他也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一晚上过去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个人有情感缺失的疾病，可原来，他也会脆弱……

    “再说吧！”彭皓怕吴天宝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心软，连忙挂掉了电话。可他把吴天宝的声音阻隔在了电话那头，心却不由自主地被牵着走了。

    这一晚，彭皓难得的没有出去喝酒、蹦迪，他回到父母给他买的公寓，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

    昨天，吴天宝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居然无论如何都挥不去了——那个高高的，瘦得有些干瘪的男人，背却挺得笔直。穿着不合适的宽大衣服，灰突突的，衣服上居然还有破洞。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睛和自己的很像，但比自己的还要更大一些，只是布满了血丝，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鼻子也很高挺，但鼻头比自己圆润一些，看上去更温柔。嘴唇干裂着，但唇峰弧度很好看，带一点笑，也带一点苦涩。

    在吴天宝和父母交谈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从未见过的哥哥——那张脸很熟悉，也很陌生。他甚至恍惚间以为那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随即就是一阵彻骨的恐惧——如果当初吴德贵没有把孩子卖给养父母；又或者他卖了，可卖的是吴天宝，而他彭皓，则留在那个家里，作为吴天水……那么今时今日面前吴天宝的样子，就是属于他的啊！

    彭皓觉得他一直翻到两三点钟才睡着，但天刚亮的时候他又醒了，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十五。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早醒过了。

    他坐起身，在半遮光窗帘透进来的昏暗晨光中坐了许久，然后下了床，从衣柜中找出一套纯黑的衣服，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