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向阳
高中第一天的晚自习比正式上课后少一节课，九点二十多六班就下课了。
晚自习上完后，崔灿拒绝了何超打篮球的邀约，薛勤一起吃宵夜的邀约，以及几个初中同学一起去上网的邀约。
他也不走，翘着腿在座位上翻阅新买的杂志。
等到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他才关好教师前后门，背上吊着一个书包装模作样的往外走。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颇有几分面熟的人也没在意，继续埋着头往外走。
那人也不生气，手里抱着几本刚发的书亦步亦趋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来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
但因为崔灿的磨蹭，此时公交站上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崔灿暗暗骂了一句，抄起书包认命的准备靠11路回去。
又看到身后跟着的人，没坐上公交的憋屈涌上心头，不爽的说：“同学，你这跟了我一路了，莫非是对我有什么图谋不轨，老子可是纯爷们，只攻不受的”前排张淼淼是个资深腐女，一整个晚自习都在给性格软和的薛勤灌输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连带着崔灿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身后那人倒是脾气好，也不生气，微笑道：“这路这么宽，又没写你名，怎么就允许你走不允许我走了”
“你”崔灿气闷，也懒得再和他兜圈子，不耐烦的说道，“向阳，你丫这样好玩吗，快滚……”崔灿顿了下，用自己储备不多的语文水平换了个文明点的词“走，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听了他的话，男生扬起唇，眼下的卧蚕高高隆起，更显其丰神俊秀，美貌无双，几乎令崔灿有瞬间的目眩神迷。
向阳高兴的说：“灿灿，我就知道你认出我了，不过”他皱起眉，眼中露出一丝费解：“什么只攻不守啊”
“咳咳”崔灿握拳咳嗽一声，略带几分尴尬的说：“没什么，反正你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能认出你”
“那你在办公室碰见我怎么完全没反应，我以为你没认出来我”向阳眉头紧锁，颇有几分郁闷。
“我开学就看见你名字了，中考榜眼谁能不知道。”
“不过我先前烦着呢，再说你不也没叫我么，我以为你不想搭理我呀”崔灿理智气壮道，要不怎么说是崔建民的亲儿子呢，这股子把自己的问题转化为别人问题的不要脸劲头简直一模一样。
“谁说我不想理你”向阳忍不住抬高声音，斯文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急切，解释说：“明明是你上回见面没理我”
“我以为你嫌弃我们”他抿着唇，回忆被勾起，脸上的兴奋削减几分“二胖他们说你嫌弃我们这些乡下朋友了”
崔灿想起来了，他们上次见面并不是崔灿被送进城那回。
中途有一次崔家回镇上走亲戚，崔灿是见过他们的，但那时崔灿刚刚去县里读书，正被城里学生欺负是乡下来的，又因为和奶奶关系不睦，导致性格大变，整个人阴阴沉沉的，见到曾经的小伙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并没有搭理。
崔灿如今年纪渐长，便回过味来了，大概是那时自卑又自大的心思使他不愿意和以前的小伙伴们讲话，他有些尴尬的嘴硬道：“向阳啊向阳，以前你只是长得像姑娘，怎么现在这心眼也越来越像小姑娘了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得掰扯掰扯”
向阳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此时毫无芥蒂的和自己说话才松了口气道：“不是你先提的么”
“那行”崔灿顺势接过话茬：“这事翻篇，咱俩都不说了行吧”
“行”向阳也一口答应。
两人都偷偷观察着对方，看着对方五官长开，身高渐长，时间赋予这对童年伙伴身上的变化一览无余。
又在目光相触时忍不住对视一笑。
刹那间，时间和距离分隔出的陌生感冰雪消融。
自来熟的崔灿忍不住攀上向阳的肩抱怨道：“小时候明明比我矮来着，现在是吃激素了么，长那么高”
“我比你大啊”向阳好笑道：“说起来，你本来该叫我哥的”
“就半岁”
“大一天也是大”
“哼”崔灿不服气哼唧两声决定不跟他计较了：“小向同学，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不去了，学校宿舍待会要关了”
“你住宿舍？”
“是呀”
“那你还跟着我出来”
“我这不是见到你太高兴，没忍住么”向阳笑笑，眉目间全是少年人的欢喜。
“算你还有良心”崔灿笑道“今天去我家住吧，咱俩好好唠唠”
“不行，老师晚上会查寝的”向阳虽然也有些心动，但还是理智拒绝道。
“你就说你今天去亲戚家住，跟你班主任说下就行了，你成绩好，他们肯定不会怀疑的”崔灿经验老道的出主意，还掏出自己手机递给他：“再说你不想见见我妈么，我妈小时候可喜欢你了，你快打电话说”
向阳看着捧着手机满眼期待的崔灿，抿抿唇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意动，接过手机给自己班主任拨了过去按照崔灿编的理由请假。
果然不出崔灿所料，老师对向阳这种成绩好又看着正直乖巧的学生压根不会怀疑，爽快的就答应了，只是说明天上课不要迟到。
眼看向阳请假成功，崔灿挑挑眉眉目间全是得意。
向阳打完电话把手机递给他，崔灿一把接过放进兜里，顺手拦了个出租车。
“你不是要走路回去么”
“小爷今天心情好，不走了，咱坐车”
向阳笑道：“好”
两人都吃过晚饭，也不饿，便直接去了崔灿家。
崔灿掏出钥匙打开门。
向阳正思考着自己见到崔灿爸妈应该说些什么时，才发现房子里是空的。
漆黑一片，压根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向阳不由看向崔灿，崔灿倒是见怪不怪打开灯，从鞋柜拿出拖鞋递给向阳说：“岚岚明天要上学应该已经睡了，我爸妈估计还没回来，你先换鞋，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向阳却蹙起眉头，接过拖鞋轻轻说了声好。
等崔灿走了，向阳才看清他现在的家。
这是一套顶层的复式公寓，面积颇大，装修以金黄色系为主，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处处透着一股子富贵气。
房子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唯独缺少了点烟火气。
崔灿回家惊醒了睡在楼梯拐角卧室的保姆陈姨，陈姨开门看着崔灿关切的说：“小灿回来了，饿了没，我下午包了饺子放在冰箱，要不要给你煮点”
“不用了陈姨，你睡吧，我晚上吃过饭了，不过”他看向已经换好鞋站在门口的向阳问道：“你饿不，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陈姨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另一个男生，高兴道：“你是小灿同学吧，我第一次见他带同学回来呢，你们坐着，我先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再去收拾客房”
“不用了，他今晚跟我睡就好了”崔灿拒绝道，这才暂时止住陈阿姨忙碌的动作。
但崔灿把向阳前脚把带回自己卧室，陈姨还是后脚就把水果送上了楼。
见到陈姨放下水果出去了，向阳才好笑着说：“你们家这阿姨真热情”
“可不是，如今她比我妈还像妈呢”崔灿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向阳莫名有些难过：“我记得以前张姨对你特别好，我从小就羡慕你呢”
崔灿本来是个爽朗性子，却不知为何见了童年伙伴总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此时勾起唇似笑非笑的说：“你也说了是以前吗”
向阳被这一句话堵得不知道说点什么，眼看着崔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来，他才忍不住自揭伤疤式打圆场：“那也比我强啊”
崔灿这才记起对面人的身份，向阳自小在镇上就以被父母抛弃，爷爷奶奶捡来养，叔叔伯伯各相嫌弃的小可怜身份为人津津乐道。
在他面前抱怨这些，自己好像太过于矫情了，崔灿笑着道：“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些，向阳啊向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向阳也笑了，笑他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等到崔灿问起向奶奶，才知道向奶奶前年也已经去世了。
向爷爷去世后，向家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向奶奶带着向阳靠着早年攒下来的一点家本儿并儿女们孝敬的三瓜两枣生活，日子过得不宽裕，等到后来向奶奶身体越发不好，便卖了太平镇上房子带着向阳去了隔壁清丰镇的二儿子家过活。
知道前年向奶奶离世。
崔灿看着向阳，他仍挂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似乎对生活强加于他的磨难一点也不在意，无惧任何风霜雨雪。
但崔灿自己是吃过寄人篱下的苦，那还是他的亲奶奶，更别提向阳跟的是他二伯。
他无从得知向阳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读到了高中，还成了县里中考的第二名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说：“没事，都好了，以后有困难跟我说，咱们一起解决”
向阳好笑的看着他这幅忧心忡忡的大人表情，笑着说：“学校现在给我免了学费还补助了生活费，都挺好的，没事了都，倒是你”他想起今天在崔灿家看到的一切“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说想变有钱当个大老板，现在看来已经得偿所愿了啊”
崔灿摸着头嘿嘿一笑，正想说话，却听见了楼下的动静。
“哐”金属门板被狠狠摔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很是响亮。
崔灿和向阳忙出门探头去看。
瞧着三十出头的卷发女子正脱着高跟鞋，面色不善的和人大声讲电话：“妈的，下回打牌别叫我了，今天输几千”
向阳便看到崔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下来。
他照例想回卧室不理会，又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向阳。
于是憋着一股气带向阳下楼见张萍萍说：“妈，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张萍萍便扫了眼向阳打断道“哟，带同学回来啦，你难得带同学回来，让陈姨给你们拿点零食送上楼去好好招待人家”说完她便不理会两个少年只顾着讲电话：“行，逛街可以，正好我明天想去趟美容院，最近皮肤干的很”
崔灿纵使心里早有准备，也被张萍萍这幅四六不着的态度气到了，气急的拉起向阳就往楼上走。
张萍萍看他们离开，还把手机放下来一点对崔灿嘱咐道：“你给你爸打个电话，这么晚还没回来不知道又去那个女人那里鬼混了”
崔灿面沉如水。
向阳安静的任由崔灿带上楼，等到回了卧室，崔灿重重摔上卧室门，坐在床上垂着头眉目间满是阴霾。
他也只是安静的看着。
等到崔灿自己回过神来说：“一来就让你看笑话”
向阳笑着说：“张姨的变化是挺大的”
“岂止”崔灿气闷道，却是不肯继续往下说。
向阳也不多讲，视线扫到书桌旁边放的吉他换了个话题：“灿灿，你会弹吉他啊”
“初中追校花用的，一共就会几首”崔灿心知不能继续拿这种情绪面对第一次来家里的童年好友，给面子的答道。
“那你有女朋友了”向阳好奇问道。
“没有，后来她答应我的追求后我就发现我不喜欢她了，所以没在一起”
“哈哈，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向阳说：“你能弹一首么，我想听听”
崔灿本想拒绝，但又忆起了什么，抱起吉他弹起“十年”。
初中班花很喜欢陈奕迅的歌，他没追到人，但是歌倒是学会了不少。
淡淡的吉他声倾泻而出，少年声音喑哑低沉：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打在弹着吉他的少年身上，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是卧室的灯光太亮，还是这少年本就会发光。
崔灿弹完吉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算算日子，咱们分开也七年了，要是高中见不到的话就十年了”
“咱们不是见面了么”向阳说。
“嗯”崔灿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
卧室门锁响起转动的声音。
“小灿，开门，你这在家里老锁门干什么”张萍萍声音响起。
崔灿收起吉他，翻了个白眼去开门。
张萍萍拿了点零食进来边
走边说：“这个你和你同学吃，对了，别忘了待会儿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家”
“还有”张萍萍看着向阳，越看越觉得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同学啊，怎么那么眼熟”
“妈，这是向阳”
“姨，我是向阳”崔灿和向阳的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