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中
夏日，w县的天气分外炎热，夏蝉鸣叫的杂乱声音混合着水边城市独有的潮湿黏热感觉让崔灿在这环境里每多呆一秒都觉得煎熬。
公交车驶到站点，周围人一哄而上，崔灿皱着眉打量密密麻麻像是下饺子一样的公交车摇了摇头准备等下一辆。
售票员一边在门口吆喝：“都往里去往里去挤一下”
一边对站点几个犹豫着不愿意上车的人说：“今天学生开学，后面的车也一样，你们把钱给我从后门上吧”
旁边仅剩的几个人也被吆喝着上了车，唯独崔灿站着不动。
售票员也懒得管，直接吩咐司机关门开车。
这是已经走掉的第三辆公交车了，崔灿开始思考自己走着去学校不会中暑的概率有多大。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汽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身前四个圈模样的车标算是这个小县城里难得的豪车。
车窗摇了下来。
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露了出来：“小灿怎么在这里，上车，爸爸送你去学校报名”
崔灿思考了两秒还是打开门在后座落座。
坐下后他并不怎么说话，反倒是驾驶位的中年男人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晃眼，你也上高中了，爸爸妈妈老了呀”
“上高中了就好好念书，不要像以前那样混了，马上就高考了，你考个好大学，以后回来帮爸爸管理公司”
崔灿心不在焉的偶尔应付两句，对他说的话并不怎么在意。
这个开着豪车的中年男人便是发了福的崔建民。
年轻时的崔建民戴一双银框眼镜，五官清俊气质斯文，几乎一见面便迷倒了素有美名的张萍萍女士。
后来结婚有了崔灿之后，崔建民在政府单位干活，虽然不免沾染些镇上男人特有的大男子主义，又不修边幅邋遢了许多，但依旧是个清瘦文气的青年男子。
可自打崔灿小学三年级时他带着老婆女儿去了市里，直到前年似乎发了财在w县里买车买房衣锦还乡之后，他身上关于年龄及其本来相貌的东西就更少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符合了人们眼中对于一个商人，一个生意人的刻板印象了。
身材肥胖，脑袋圆润，话语间透着不多不少的骄矜自傲。
见崔灿对他的话并不回答，他又连忙转换了个话题：“我看了，你这次在的6班是个普通班，爸爸有几个朋友在你们学校，要不我找他们帮你换到重点班”
崔灿微笑着做了个暂停手势：“打住”
“咱有什么水平念什么书，别整那么多有的没的”
崔建民本想继续宣扬他的那番关系资源论，可通过后视镜里看到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模样的儿子，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嘴终究是没再多说些什么。
6班班主任是个年轻女孩，穿一件粉色裙子，瘦瘦矮矮面庞清秀，看起来不大像班主任，反倒像是同学。
崔建民如今是个很会来事的商人，因此一来便主动迎了上去和班主任寒暄，逗的年轻女孩言笑晏晏。
崔灿只是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冷眼瞧着，并不上前参与。
“嗨喽，同学”有人在后排拍他肩膀。
崔灿回头。
是个娃娃脸男生，长着两颗小虎牙，一笑起来便会特别明显，娃娃脸说：“同学，我刚刚在校门口见过你，四个圈，富二代啊”
崔灿笑笑并不搭话。
娃娃脸却是个自来熟，伸出手高兴的说：“我叫薛勤，从清风镇来的，很高兴认识你”w县是个小县，县里只有一高这所县高中和各个镇上几所镇高中。
为了孩子考大学，经常会有各个镇里家长把孩子送到县上读书，县高中也会在各个镇里收一些优秀的学生。
这个薛勤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崔灿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说：“我是崔灿”
“璀璨，这名字好啊，你爸妈肯定对你寄予厚望”
崔灿耸耸肩微笑：“或许吧”
他们两正说着话时崔建民带着班主任过来了：“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啊，可以呀崔灿。赵老师你看，这两孩子投缘要不就让他们坐一起吧”
班主任赵老师也笑眯眯的说：“可以的，这位同学你叫”她看着薛勤，显然没法把名字和人对上。
“老师，我是薛勤”薛勤涨红了一张娃娃脸。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对老师还残存几分畏惧，但他仍是鼓起勇气拒绝道：“我有同桌了，他出去买水去了”
“那好吧”赵老师点点头表示理解，转头看向崔灿微笑着道：“听你爸爸说你很优秀啊，有没有兴趣当班长”
“别”崔灿连忙拒绝，嬉皮笑脸道：“我就是个混子，干不来，老师你尽早找别人吧”
崔建民生气的拍他肩膀，尴尬的跟赵老师解释道：“这小子就这犟拐脾气”
“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班主任说道。
崔建民点点头，掏出手机看了眼告辞：“赵老师人长得年轻，教书育人却很有章法，崔灿你得好好学呢，我还有事，就先不聊了，下次我做东，赵老师一起吃个饭”
“那真是再好不过”赵老师笑着说，热心肠的将崔建民送到门口。
这份热心肠直到6班学生到齐开始上晚自习了也没完全消失。
她给崔灿安排了个第三排的黄金位置，被崔灿以自己太高会挡着其他同学而主动要求去最后一排拒绝后，她也没生气，还钦点崔灿做了学习委员。
这回崔灿没能推脱掉，臭着脸接受了。
巧的是薛勤竟然也坐崔灿前面，旁边是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女生。
崔灿看了眼玩笑道：“这就是你同桌，可以呀，还带青梅竹马了”
“不，不是”薛勤涨红了脸解释道：“我和陈东是初中同学，他成绩好被老师调到前面去了”
陈东是赵老师钦点的班长，据说是他们班上中考成绩第一名。
“嗯”崔灿没再多问。
反倒是薛勤的同桌女生张淼淼听见事情始末后吐槽了一句：“看来他不如你坚定啊”
薛勤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解释，但张淼淼没再理他，从课桌里掏出本言情小说看了起来。
赵老师分位置是按照成绩来分得，看来她和薛勤被分到这个倒数二排的阳光度假区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而很快，崔灿也迎来了他的新同桌，一头棕黄颜色看着就不怎么良的男生—何超。
何超长得高高大大，样貌带着几分痞气，瞧着不像是县高中学生反倒更像是旁边职高校霸。
但人倒是不难相处，上来就和崔灿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学霸，我没想到我俩会做同桌”
崔灿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学霸”
“我看见你成绩了，你理综和数学都差不多满分了”
“那你怎么不说我英语语文加起来也没考到一百五呢”
“那也比我们这些交择校费进来的强多了，你可是老赵的重点关注对象，你好啊，学霸，我何超，以后多关照”
张淼淼也把小说一关转过头认真打量崔灿：“我说怎么花蝴蝶一来就让你当学委呢，原来如此”
“花蝴蝶是谁”薛勤好奇问道。
“就是赵梅，我是住校生，比你们早来一天吗，昨天就见过她了，你是不知道昨天一天我见她三回，回回都换了不一样的裙子，可不就是花蝴蝶么”赵梅是班主任的名字，但经张淼淼一说，好像花蝴蝶更适合她也没问题。
“后面在说什么呢，要不上讲台上来说说”赵梅把桌子一拍。
张淼淼薛勤连忙转过头去目不斜视的看着黑板，何超也讪讪的转直了身子。
只有崔灿笑着看着班主任，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等她训完人，又啰嗦了一堆已经是高中生了要好好学习备战高考的车轱辘话后，第一节晚自习已经敲了下课铃。
赵梅眼睛在下方坐的端端正正的学生身上逡巡一遍才叫了句：“下课”并指着崔灿说：“崔灿跟我出来一下”
崔灿跟她去了办公室，赵梅喝了口水苦口婆心的说道：“我看过你的成绩了，也和你爸爸聊过，你好好把英语语文补上来还是潜力很大的，我给你排的位置你不去，你要坐后面，可以，我也不说什么”
“但是”她提高语调强调：“少跟你周围那些人掺和，他们都是收择校费进来的，成绩不好，别跟着学坏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挺好的”崔灿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盯着赵梅一字一句说：“一点也不坏”
“你”赵梅面嫩又生的矮小，本来就没什么气势，此时和崔灿这种人高马大的男学生对恃本来就气弱，还被学生当面反驳更是面上挂不住，她也顾不了本来对崔灿还残留着的一丝喜爱，训斥道：“你，你怎么能跟老师这么说话”
“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老师为我好”崔灿斩钉截铁道。
“我，你……哎”赵梅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
“嗯”崔灿转身离开。
走到办公室门口却是迎面撞上一人。崔灿十六岁一米七几在南方学生里已经算高的了，但是这人瞧着还比他高上半个头，相貌清俊，皮肤白皙，身形修长，是那种看一眼就会令人感到惊艳的男生。
崔灿却只瞧了一眼便移过头去随意说了句：“抱歉”
“是我没注意路该说抱歉才是”嗓音若清泉击石，又带着些变声期残留的喑哑，倒是和他这人相配的很。
崔灿点点头绕过他出门去了。
这男生倒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直到一班班主任看到了他招呼道：“来了啊，快过来”
而另一边，赵梅还在叹气，六班数学老师也摇着头说：“这回班上怕是来了个刺头哦”
他们和一班班主任在相邻的办公桌，男生耳朵好，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抿着唇，拇指不停摩挲着食指，压制着内心某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