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祝阁下往生愉快
沈怀廉走后，覆盖在无忧客栈上的结界自动撤去。
许安等人见女子已经恢复正常，便决定将她带回落脚的客栈，再细细问清前因后果。
刚一踏进客栈，花昭昭看见他们之后匆忙跑来。
“我刚刚见沈公子抱着寨主回来了，寨主怎么会变成那样？”
别人不知，但她却知晓。
寨主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
想起刚刚看见寨主脸上色如死灰，花昭昭只觉揪心。
她莫名有一种预感。
就好像……她要失去寨主了。
“许安你说啊，寨主在无忧客栈到底做了什么！？”
许安本想安慰她不要着急，但视线刚落到她身上时，就看见她狠狠倒地浑身痉挛。
许安屈膝蹲下按住她双肩。
“昭昭！”
……
百纳川，不渡河前。
行火阴差负责为死人的魂灵施行渡化仪式。
在三界死去的家伙们，魂灵会脱离躯体自己找到百纳川。
死者的魂灵回到百纳川，行火阴差便手执长柄木勺敲击魂灵的脑袋。
木勺上跳跃的火焰叫做魂火，行火阴差在魂灵周身布下魂火，魂火只灼烧魂灵，待魂火将其吞噬后，原先的魂灵就会变成一堆泛着晶莹红光的粉末，阴差们管这粉末叫作魂引。
行火阴差将魂引收集，洒下不渡河，不渡河就会将其带入往生。
“也不知这梦还要做多久才是个头。”
詹初宁这一梦，竟是让她梦见在百纳川当行火阴差的时候。
百纳川，忘归路，不渡河。
这是魂灵前往往生的必经之路。
忘归路的起点和终点，以及不渡河畔，一共三名行火阴差。
而她，是负责站在忘归路起点敲人脑袋的那个。
“哎呦！你这小鬼手劲还真大！”
凶神恶煞鬼揉搓着脑袋上莫须有的包，朝她撒火道。
“敲一下，前世积攒的罪孽便少一点，敲得越用力呢，这罪孽就减得更多。”
詹初宁侃侃道：“你若是不想再遭一世的罪，只需乖乖配合我们阴差，不要在这魂灵聚集之地多生是非才是。”
说完，手中木勺勺口远远指向忘归路终点，“往前走吧，每走一步，这一世的记忆便会少一分，祝阁下往生愉快。”
“下一位！”
没错了，这是她当上行火阴差时遇见的第一个魂灵。
忘归路很长，路上的魂灵很多。
但唯有一点，这路上的魂灵是一致的。
那便是越往后走，他们脸上的神情就越趋近于平淡，眼神逐渐空洞。
那凶神恶煞鬼也不例外，他这一生被百纳川中的生死簿记录在册，忘归路就会将他的记忆抹去，让这一躯体重新归于纯粹。
“阴差大人，”下一位魂灵看起来年岁大了，她佝偻着背问詹初宁，“这东西敲一下，真能减轻罪孽么？”
詹初宁莞尔道，“一世轮回，换一世因果。阁下这一世的因果，自然会对应着善与恶。”
“所谓赏善罚恶。”詹初宁力道不变，木勺却只在老魂灵脑袋上轻轻碰了一下，詹初宁见此笑道，“罪孽重，木勺就重，反之同理。”
“祝阁下往生愉快！”
“下一位！”
这梦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不知在这里敲了多少魂灵的脑袋，也不知在忘归路起点站了多久。
詹初宁终于等到那墨袍男子出现。
有阴差认得他，急急忙忙向他禀告。
“神君您可来了！”
“判官大人比神君您先完成转世，现在正在三通阁休息。”
阴差战战兢兢，却见神君半天也没个发应，于是谨慎道，“可需在下去把判官大人唤来？”
“不必。”
沈怀廉终于开口说话，阴差松了口气。
“判官他可还有这次转世的记忆？”沈怀廉皱着眉，似是不解，“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同样的话，判官大人刚回来时也说过。”阴差惊讶道，“莫不是因为直接掉进不渡河才……”
意识到说错话后，那阴差马上闭了嘴。
沈怀廉倒也不追究，摆摆手让他走了。
他未曾注意过一个小小行火阴差正在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等到那背影走出詹初宁的视野，她才执起木勺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魂灵一个个走向往生，她敲完最后一个魂灵，自己也将阴差戴的黑红相间的帽子摘下，偷溜进那不渡河。
再过几世才会再次见到他呢？
詹初宁不知道，但她总是相信会有和故人重逢的那一天。
接替她的行火阴差上任后，百纳川的一切恢复如常。
只是沈怀廉从三通阁走出后，不由自主往不渡河的方向看了一眼。
待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一举动有些莫名，便将杂念抛开，独自回到北山。
……
梦境陷入一片混沌中，詹初宁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她慢慢睁开眼，看见屋内熟悉的摆设，便知自己已经回到客栈。
詹初宁偏头，见那墨袍男人正幽幽盯着她看。
“詹初宁，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
詹初宁还不是很清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眼神迷茫。
她撑着手想要坐起，却见方才还在生气的男人过来，小心将她扶着坐好，然后又恢复怒容。
“……”
詹初宁失笑，“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的记忆……”
“是你，亲手抹去了我的记忆。”
詹初宁抿抿唇，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看出沈怀廉没有怪她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你先前和我说的对不起，就是因为这个？”
沉默良久，詹初宁点了头。
“为什么？”
这种情况下，再想要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你一出生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詹初宁想了想才开口，“并且得知很多人会在那一天因为你死去，你会怎么做？”
“你是会竭尽全力对你身边的人好，掏心掏肺的好，还是对他们敬而远之，这样在死亡来临的那天，你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去……而感到绝望。”
沈怀廉的心突然空了一瞬，似乎是在为眼前这个看上去还很虚弱，实际上比谁都坚韧的女人难过。
“我在前世见过你，也爱过你。我见过昭昭、许安、阿雀，但命运带给我的，只有一次次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