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师未捷
转头看去，一个身形瘦高的老者正站在城门前朝他们打招呼，这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依旧很精神，他打了发蜡的银发在太阳下直泛光，身上黄白相间礼服跟刀裁一样笔挺，两手叠放压在一根漆黑的手杖上，站立的姿势就像一棵劲松，完完全全没有同龄人那种伛偻的样子。
见到有人叫自己，普米安礼貌地问道：
“这位老先生，您是？”
“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维特，王子殿下的侍从，很荣幸能接待您，弗斯先生。”
“哦，原来是殿下的近侍，”普米安顺了顺褶皱的衣领，又正了正头顶的银边三角帽，蹲下身子，一只手撑住车辕，一只手拉着车门框，稳稳当当下了马车，完全不同于梁谦坞那纵身一跃的轻佻样子……
“先是受礼，然后回礼，再报上自己那一连串的头衔，还得对那个老头好好吹嘘一番，等这些繁文缛节全都做完了才能开始正经谈话，”梁谦坞站在一旁，完美预言了普米安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倒不是他多么有远见，实在是三旗队长平日里过于注重自己身为一个贵族的细节，所以他才能未卜先知：“诶……又得等好一会儿喽。”
………………
果然，在寒暄了将近十分钟之后，普米安才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近侍老先生，王子殿下在城里吗？”
“殿下正在处理达马哈镇的渔民们报来的文件，没时间接见您，他让您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谒见他。”
“好，我听从王子殿下的安排，不过这次来穆督城确实有大事要办，最好能有个本地人带路。老先生，对于穆督城，您熟悉吗？”
“呵呵呵呵，我这把老骨头在穆督城讨了五十多年的生计，您有什么事，尽管问我好了。”
老侍者的表情自信而轻松，看到对方打包票的样子，普米安也放下了心来，然而，这股和谐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等普米安将来意一一讲明，尤其是提到要雇佣矮人族好手去承担建筑任务时，老头的眉毛已经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老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额……您要雇矮人族去做工？”
“对，而且工期较紧，最好是那种真真正正的建筑好手！”
“这个嘛……恐怕有些困难。”
“放心好了，钱不是问题。”
“可是弗斯大人，这件事的麻烦之处确确实实不在钱上。”
“啊？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铁锤工会。”
“铁锤工会？”
……………………
闪耀沙海，很难找到比那里更贫瘠的地方，想在沙海把日子过滋润离不开一身好本事，而来自恶地山镇的欧德隆·爱德华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矮人，有人说他活了300年，有人说他手上有上千条人命，有人说他可以用小拇指勾起一块磨盘……关于他的传说实在是太多、太多，然而，一切的流言蜚语都在两年前不攻自破——因为那个大名鼎鼎的矮人来到穆督城了！
他虽然斤斤计较，但赏罚分明；
他虽然脾气古怪，但手艺极好；
他虽然性子急躁，但却有副热心肠；
再加上他恐怖的酒量，精明的脑子，可怕的战斗力，以及对诺言近乎疯狂的执着，不到一年，穆督城里几乎所有矮人都心甘情愿地认他当了头领。
在那之后，铁锤工会拔地而起，只要是工会的会员，不但能接到报酬可观的活计，而且完全不用担心雇主赖账的问题，毕竟没人敢欠欧德隆的钱。此外，那些因工受伤的会员也能得到应有的赔偿。所以别说是穆督城，哪怕放眼整个马吉克王国都找不到如此厚道的组织。
因此，不光是矮人，很多其他族群的能工巧匠也纷纷加入其中。凭借过硬的手艺，酒馆、教堂、广场、雕塑、壁画、民居、商铺，等等等等，很快工会就垄断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工程。
……………………
“欧德隆·爱德华……”
“弗斯大人，您听说过他？”
“啊，独眼蜜獾——欧德隆·爱德华，闪耀沙海最有名的矮人，同时也是那里最顶尖的战士之一。恶地山镇、沙珠城、翡翠谷镇，听说仅仅凭借他一个人的庇护，就让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匪窝不敢打这三个地方的主意，真没想到，他居然来穆督城了。”
“只要有本事就能在穆督城找到好差事，’这句话可不是瞎胡诌的。”
“既然如此，那不就好办了嘛，”普米安想当然的说道：“我之前就跟您提过，报酬不是问题，火枭旅队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咱们有的是钱。”
“哎，弗斯先生，这件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老侍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您可能不知道，那个欧德隆·爱德华，据我所知，在60年前，他当过索罗人的搏浪千长。”
“你说什么！！！”
“他做过索罗汗国西斯塔部曲的博浪千长，也就是正在和你们作战的那个西斯塔部。”
“你确定吗！”
普米安惊得目瞪口呆，面对他的质疑，老侍者咬着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下问题可就复杂了，要知道，在众多族群中，矮人族绝对是最讲义气的，至于能被矮人们心甘情愿奉为头领的欧德隆·爱德华，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把荣誉和义气看得比命都重要，想让他帮忙对付老东家，估计没什么可能性。
但即便如此，普米安还是想争取一下，他略微思考了一番，十分侥幸地开口问道：
“维特先生，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欧德隆·爱德华，是因为和老东家闹矛盾才回到闪耀沙海的，所以……”
“很抱歉，完全没有这个可能，50年前，欧德隆·爱德华为了给曾经对自己有过一饭之恩的小酒馆老板养老，毅然放弃西斯塔部阿蒂玛给出的高官厚禄，在穆督城，这个故事无人不知。”
“也就是说，50年前，那只独眼蜜獾在索罗汗国混得相当不错。”
“嗯。”
“当年西斯塔部曲的阿蒂玛对他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嗯。”
“而他为了一饭之恩，甚至放弃了千长这个身份。”
“嗯。”
“那还有什么好讲的，”普米安耸了耸肩膀，紧锁着眉头说道：“小恩小惠他都能记一辈子，更何况是曾经给了他荣誉、金钱、地位和尊重的西斯塔部。”
眼见对方几乎把失望写在了脸上，老侍者却想不出任何对策，刚还自诩万事通的他有多么自信，现在就有多么尴尬。“嗯，您说得都对，弗斯先生。”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死死地握着手杖，十指因此变得苍白，可除了嗯声点头，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旁观了许久的梁谦坞冷不丁问道：
“那个，侍者老先生，请问您介不介意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矮人，他喜欢喝酒赌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