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子藏器，大雨屠龙（三）
事已至此不可为，唯有一战决胜负。
凌沧海也不多言，他伸出右手拳拳握住，身后的那道模糊人影化作一道白光涌入他的体内，却是武魂入了真身。
武魂入真身，吾意战乾坤，他眼中精光一闪，脚踏虚空犹如一枚炮弹般朝着东方玄明直射而去，四周的雨幕被他极致的速度压缩的一滞，竟然短暂的停留了一刹那，随后那雨幕就如同被人拦腰撕裂，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真空地带。
“好快的速度。”
杨一鸣惊叹道。
“这是压缩到极致的真元之力，自然不同凡响，况且他此刻精气神三者合一，肉身的潜力也被压榨了出来，不但速度极快，就是力量也十分惊人。”
男子看着水镜里的人影解释道，眼里有着欣赏。
“花里胡哨。”
东方玄明不躲不避，见状冷哼一声，右手一指，那水龙咆哮一声朝着凌沧海咬去，而他右脚屈膝，弹射而出，脚下的大雨蒸发一空，就如同那雨幕缺失了一块，竟是直面凌沧海的拳锋，向他撞去。
水龙在前，人在后，眨眼间便撞在了一起。
凌沧海不闪不避，周身白色的武魂之力熊熊燃烧，他扬起右拳狠狠朝着水龙的头上砸去，白色的武魂罡气附着在拳头之上放眼望去就像是一轮洁白的圆月，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这力量压缩的有些扭曲了。
只一个照面，那条狰狞的水龙轰然炸裂，化为了瓢泼雨水四散而去，竟是被这一拳打回了原型，下一刻东方玄明闪身上前，周身金光大放，一掌朝他脑门而来，凌沧海立刻脚步一点，冲天而起，两人一上一下完美交错而过。
东方玄明得势不饶人，趁着凌沧海上升之时，右手掌心之中凝聚成一团金色的罡气，扬手朝着他的后背打出，那金色罡气脱手之后竟然化作了一道金色的龙形光波，沿途蒸发出了一条长长的无雨地带。
凌沧海感受着身后的杀招，漆黑的长发随着周身罡气爆发而舞动着，他却是头也不回，双手交叉于胸口，仰天长啸一声，喝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随后双手向着左右两边撑开，一道白色的罡气护罩赫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抵消了这一次攻击。
“好一个武儒！今日战个痛快！”
东方玄明哈哈一笑，自他入宫修成这龙诀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对手，当下也不再保留实力，将身上的黑袍用力震碎，随后修炼百年的三百道大穴齐齐炸开，金色的真元沿着他的毛孔鱼贯而入，两道金龙武魂冲天而起，引发阵阵天雷，随后完全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看起来就像是笼罩了一层太阳的光辉。
“大风起兮云飞扬！”
凌沧海大喝一声，虚空用力一踏，雨幕之中以他为中心点形成一道弧形气浪朝着东方玄明袭去，随后他俯冲而下，紧跟在那道气浪之后。
气浪所过之处雨水尽数湮灭。
东方玄明左手微抬，喝道：“再起！”
天空中雨水再次汇集而起，一条水龙迎着那道弧形气浪咆哮而去，随后他身形瞬间消失，出现在了凌沧海的眼前，一拳直取中门。
凌沧海右手化拳为掌接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两者接触时一道无形气浪在雨幕之中震荡开来，将两人的长发高高扬起，随后他右手化掌朝着东方玄明心脏拍去，却被东方玄明一脚侧踢逼的迫不得已变为横挡之势。
招招致命，紧张万分。
水龙和气浪同归于尽，炸成了满天的雨水，两人不过眨眼间便交手了数百招，大雨倾盆的天穹之上金光和白色闪转腾挪，炸出数处真空区域，给整个雨幕的画布之上留下了些许空白。
随着两人对轰一掌，天空中有低沉的音爆之声响起，两人再次分开。
“你很不错，可惜还不是咱家的对手，儒不儒，武不武，终究难成气候。”
东方玄明长出一口浊气，用着淡金色的眸子冷冷看着对面那人，周身肌肉高高鼓起，上面有着些许伤口，但却都是小伤，不算狼狈。
而凌沧海则气息有些紊乱，周身儒袍凌乱，就连武魂之力都有些薄弱了，他的嘴角有着一丝血迹，可他依旧淡然，只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道。
“我承认你很强，可是我要反驳你，刚刚我只是单纯的用武意，并没有用儒意，所以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你以为你会骗到我？”
谁料东方玄明就跟听见个笑话一样，冷笑道：“若是光凭你的武意就有如此之强，你的修为又怎么会止步于扶摇境六品？修到现在连扶摇境巅峰都没有，笑话。”
凌沧海微微一笑，他淡淡道：“若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境界来衡量，那我辈修士还修什么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昔日上清逍遥剑宗剑首姜默，年幼时平平无奇，终日只在瀑布前练一招木剑横劈，修行数十年也不过才是蜕凡境的小道士，又有谁能想到他这一招横劈能在魔族入侵之时划破天地，斩首魔神？所谓朝入扶摇日暮逍遥，便是如此。”
“又有流云阁主柳清风，枯坐天外天多年，一身修为也不过才至大儒，连半圣都没有，为何周围的魔族不敢出手？需知大儒境界堪堪扶摇，应当只手便可镇压？”
“所谓井底之蛙便是如此，见到自己见识以外的东西不是思考，而是反驳，盖因坐井观天久矣。”
“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待杀了你，刚刚那两小子，咱家会好好疼爱他们的。”。
东方玄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右手缓缓旋转半圈，一柄金色长刀缓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左右两指并拢，缓缓划过刀锋，随后伸手一弹，隐有龙吟之声响起。
“君子相斗，不伤无辜，小儿何罪？”
凌沧海闻言脸色一沉，他万万没想到这阉人竟然心胸狭隘至此。
“啊哈哈，有何不敢？咱家可不是君子，咱家是小人，嘿嘿，此刀名为龙吟，伴我百载，斩敌无数，能被它所杀，你也算是值了。”
话音刚落，他双目一闭，随后周身气息暴涨，天空之中的乌云内惊雷炸响，数道天雷被他的气机牵引落下，轰在了这方天地。
“来！让我看看你的真实实力！”
他一刀挥出，天地间炸起一道亮眼的光芒，一道月牙似的金色刀芒以肉眼不可见之速朝着凌沧海横劈而去，将整个雨幕拦腰斩断。
随后他欺身向前，双手握柄，刀罡万丈，浑身真元全部灌入其中，这是他最强的一击！
待到刀身嗡鸣之声响彻云霄时，他猛然睁开金色的眼眸。
狠狠朝着前方劈下，只一刹那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似是被吸干了力量。
整个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道接连天地的刀气，所过之处竟连苍穹之上的乌云都被一分为二。
几乎所有关注着这场战斗的修士心头皆是一惧，随后耳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刀鸣之声。
“刀道合一！”
听雨轩前，男子第一次露出吃惊的神色，杨一鸣心头狂跳，那巨大的金色刀气就算用肉眼抬头望天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前辈，凌先生他能挡住吗？”
男子皱了皱眉，只是略微摇了摇头，如此恐怖的刀气和刀意，就算是初入逍遥境的大能，估计也会栽个跟头。
杨一鸣脸色一白，胡霏霏紧咬着下唇，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懊悔。
苍穹之上，刀芒之前。
一道人影，蚍蜉撼树。
凌沧海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武道之意，一往无前，儒家之意，一身正气，想当初凌疯子曾说他不适合练武，偏偏却觉醒了武道，可最后还是唉声叹气的收下了他。
凌霄拳派很小，不过一座荒山，几间茅草房而已。
记得初入门派之时最小的师妹才七八岁，也就比那小子大一点，流着鼻涕打着拳，几个大点的师兄身上脏兮兮的，平日里不但要照顾几个师弟师妹们的衣食住行，甚至还要去后山种地贴补家用。
他看着这些人皱着眉头总觉得有辱斯文，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格格不入，甚至一度想要离开。
虽说年幼之时和众师兄弟们有过磨擦，但熟悉以后却宛若一家人。
每次想到师兄们傻呵呵的从山下换来的烧饼总是第一个给他吃，师弟师妹们抱着他的大腿留着脏兮兮的鼻涕要他买糖葫芦，他又总是忍不下心。
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可他这一待就是几十年，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成了武夫呢？
不但成了武夫，还动起了手，跟凌疯子行走世间之时还杀了一些不算人的人。
魔族入侵之时，犹记得当初也是这样一个大雨磅礴之日，凌疯子为了他们战死在茅草屋前，临死前他流着血躺倒在他的怀里，嘴唇蠕动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他应该知道凌疯子要说些什么，无外乎就是什么’老头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护你的师兄弟们’之类的废话。
这些话他还用说吗？几十年的日子里他早已把他们当作了家人，并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啊，老头子你话本看的太多了。
凌风子是个骗子，他说门派里都是高手，都是武道天才。
可他进来以后才知道，整个门派唯一有修行天赋的就只有他和凌疯子，其余人都是凌疯子捡来的孤儿。
可就是这群孤儿给了他第二个家。
犹记得凌疯子死后那位负伤的魔族魔王狰狞着冲了进来，他依然记得他脸上贪婪兴奋的模样，和师兄弟们绝望的神色。
他抱着凌疯子的尸体坐在门口，无悲无喜。
他嘴唇嗫嚅着，似是在说着什么。
那魔王好奇的走了过来，手中长刀滴着血，他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他说什么呢？
是的，他记起来了。
那是经典中的一句话。
“士人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今日是也！”
师父啊，我愤怒了，想杀人。
凌沧海缓缓睁开眼，他静静的望着那道气势磅礴杀气腾腾的金色刀芒，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踏出，苍穹之上一道白光自天外出现，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有一道儒袍人影缓缓从天边走来，随后对他行了一礼，径直没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听雨轩前，男子脸色再变，有些不可置信。
千里之外，圣庙之中，无数窥探这场战斗的高人们均是大惊。
待到那道巨大的刀芒呈碾压之势来到凌沧海的头顶之时，他一步踏出，眼中精光爆闪，他呢喃道：“五步之内，有我无敌。”
右手微弹，弹在那遮天蔽日的刀芒之上，那巨大的刀芒应声而碎，炸起满天的烟花。
“这不可能，你”
东方玄明又惊又惧，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得凌沧海眨眼之前来到了他的眼前，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嘴边。
“嘘，圣人曰，非礼勿言。”
随后左手朝着东方玄明的额头一点，东方玄明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周身三百道大穴纷纷炸裂，无数血花自他的身躯之上涌出，两道金色长龙自他身躯咆哮而出，砰的一声碎于苍穹之上。
果真应了那句，今日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