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剧本
佟盛年刚刚出道时大概处于一个万人齐黑的状态。
用她亲哥佟盛季的话来说，就是闲出屁来自找的。
也不是因为家世又或者演技不好什么，毕竟演艺圈里从来不缺富二代来玩票的和浑水摸鱼的，只要脸好看，总有被猪油蒙心的人喜欢。
看看佟盛年，脸盘子挑不出毛病，专业对口，戏拍的不错，家世好，一天到晚雄赳赳气昂昂的也没人敢搞她，反而被吃瓜群众黑地狗血喷头，理由也很统一。
这家伙讲话太矫揉造作了，造作地连最好这款的钢铁直男都想拿钢铁敲她脑壳。
因为这事，蒋旭飞和佟盛季不知劝了她多久，可人家非是不听啊，在家能把冰块脸摆一天，摄像头一对准，立刻就变成做作撒娇小公主了。
“用得着你们管啊”
佟盛年不屑。
于是佟盛季也不屑了，一手的洗白通告和女主剧本就砸下去了。
“我妹用得着你们管啊”
好在佟盛年的演技帮了大忙，你拍戏时候演技过得去，人家也就不怎么管你奇奇怪怪的个性了，爱屋及乌嘛，小粉丝多起来，偶尔帮佟盛年做点采访合集，很快就能在弹幕网站上被顶到娱乐区的第一位，一眼望去屏幕上飘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佟盛年也无所谓这些，不看不听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我行我素。
不过现在，她的坚固外壳上可能产生了些许裂缝。
“阴…阴阳怪气？”
佟盛年重复了一遍向晚的话。
“你觉得我说话的样子很阴阳怪气吗？”
她微微弯下腰，拉开口罩凑近对方，几乎就要与向晚脸贴脸了。
“不……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很……正常啊。”
女孩没化妆，一张脸在路灯下白得几乎透明，只有瞳仁，宛如黑珍珠一般，藏在细长的眼眶里，发出温润的光，而眼角又微微上翘着，似乎满含着笑意，直看得向晚脸颊发烫，忘了该怎么讲话。
“嗯……我是说你在电视上还蛮……不是……”
向晚被这宛如转了人格的佟盛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懊恼地剁了下脚，心里开始祈求去提车的蒋旭飞和黄筠能快点儿带着司机和她可爱的保姆车过来。
可别再让她和这位祖宗呆着了。
天早就黑了，停车场的灯光影影绰绰，初秋的夜风已经明显变冷，陡生的凉意让向晚思绪飘忽起来，脑子变得茫然了，身体却更明显感受到季节的变化，不免打了个哆嗦。
“冷么？”
佟盛年敏锐地抬手想搭上向晚的肩膀，却在半空迟疑着放下，最后只是扯了下对方的衣角，嘴唇轻启。
“那个…降温了…”
向晚后退了半步。
“晚姐！可以走啦！”
忽而一束光照到向晚眼前，黄筠坐在副驾驶座上使劲按着喇叭，待向晚回神，立刻就叭叭叭跑下车，到后车厢替她拉开了车门。
向晚颠着脚，得大解放般，朝对方挥了挥手，又回头，视线在佟盛年身上一扫，抿着嘴唇。
“那么，再见……剧组见。”
“再……”
佟盛年话音未落，向晚已经一溜烟钻进了车里，而车门啪地一声，就断开了她缠绕着对方的眼神。
佟盛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
“好吧，再见。”
“别那么悲观么。”
随着声音从拐角处走出的女孩毫不生疏，把胳膊架到佟盛年肩上，带着她走向停车场大门——蒋旭飞已经把车停在那等她们了。
“你瞧，至少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一点儿了……对了，顺一下路吧，把我送回酒店去。”
“你看到了多少？”
“大概……从降温开始？”
佟盛年脱下鸭舌帽重新扣到了原主脑袋上，无情地把对方推上了车。
这时候可以看出来了，这女孩赫然就是刚刚坐在陈导边上疑…似助理的那位。
开车的是蒋旭飞。
于是和佟盛年并排坐着的毫无疑问就变成了那位在停车场当了许久隐形人的“疑似助理”。
“你说……我在镜头前讲话真的阴阳怪气吗？”
佟盛年望着车顶思考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有一说一，确实。”
“而且是极其阴阳怪气。”女孩的回答很真诚。
佟盛年倒在椅子上。
后排的灯光是耀眼的橙黄，又亮，又暖，可是怎么也照不透佟盛年的表情，她捂着脸，小声念叨着什么，让人听不清。
许久，她才硬生生冒出一句音量正常的话来，似是转移话题。
“戚霁，你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有意义么？”
女孩儿的眉头皱了下，很快又放松。
她大概也有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佟盛年了，久到她都快忘记佟盛年也是个拥有情绪的人了。
“这世界上的一切举动都是合理存在的，你不必钻进牛角尖里自讨苦吃。”
“你倒是运气好，”佟盛年发出声笑，“耳朵好使了，连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了。”
“咱俩可算了吧，八九不离十。”
戚霁撇嘴，眼看车停到了酒店门口，忙不迭拉着车门就要下去，却在起身时被佟盛年勾住了脚。
“又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到家帮我和安姐带个好。”
“得嘞，她最近挺好，我也挺好，我俩都挺好，希望您也好。”
“还有啊……”佟盛年探过身，如果向晚看到这时她脸上的表情，大概会立刻收回那句佟盛年笑容虚假的言论。
她笑得无比真切，而眼神里的期盼也无比热切。
“还有……奇迹是真实存在的，你说对不对？”
戚霁跳下了车，转身却没立刻关门，而是认真回应起佟盛年的注视来。
“虽然说这话有点儿文绉绉地尴尬，奇迹一直存在，我亲爱的朋友，这就和我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一样。”
“你所注视，体验，汲取的一切，都是小小的奇迹。”
而当这些小小的奇迹会聚在一起之后，才组成了我们所认为的平凡。
可以平凡而安稳的生活，便是我们所能获得的最大的奇迹了。
“这是东云的愿望，不是么”
是啊，这是东云的愿望。
那是佟盛年在这之前的十几年里，抵触却又沉溺其中的回忆，是背负至今的惴惴不安，是自我禁锢的无端执念。
她有多期待，就有多害怕。
“而且说真的，姐们，我不就是奇迹么”
戚霁在关门前最后讨得了佟盛年的一个巴掌，乐悠悠往酒店走了。
黄筠一开始根本没想过把《东云》这剧本拿给向晚看。
向晚自从进了公司，上层就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尤其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公主，隔三差五的就会把她招过去问问情况，甚至在出国期间都会时不时来个视频电话，就连向晚的剧本和行程都要亲自过问。
要不是向晚是带着一堆奖项被挖角来的，而且根本不认识佟盛年，黄筠真的怀疑她误入歧途被潜规则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危险，这样大概算是小公主自己瓜怂，想潜规则又不敢下手。
黄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好好护着自家大白菜。
《东云》题材敏感，人物偏激，又是小成本剧情片，说能上映，也不是冲高票房的题材，说能拿奖，向晚也不缺这一座奖杯了。
最重要的是，向晚的情况怕是难以支撑她完成这部电影。
方方面面都考量个遍，黄筠也直接把剧本扔进了碎纸机。
万万没想到陈虹导演亲自给向晚打了电话，隔天，全新的剧本就出现在了向晚家的茶几上。
向晚后来是肿着眼睛冲进黄筠办公室的。
“必须接下这部戏，哪怕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接下这部戏。”
这是向晚的原话。
不过她当然不用豁出去这张脸，这剧本能投到这来，陈虹导演打一开始就是吃定向晚了。
黄筠也看过《东云》，她明白这确实是一本好剧本，她不明白的是向晚和上层这次一致的意见。
明明吃过一次亏，明明在为了她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之后，她也同意了会减少接触这种感情复杂的本子。
怎么这次就这么大气性呢，而且公司居然同意了。
黄筠当时不懂啊。
但黄筠现在懂了。
自家的白菜，可能真的要被拱了。
“真想见见原作者。”
向晚靠着车窗，回过头，黄筠依旧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
“你现在可没这么个功夫。”
对方头也没抬。
“又怎么了我？？？”
“除了拍电影，还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我死了再来啊？”
这回黄筠抬头了，不但抬头了，还殷勤地送上了她刚刚还死盯着不放的手机。
不过抱着皮卡丘抱枕嘀嘀咕咕的人不屑于去看了。
黄筠也不勉强她，眼神飘忽着往向晚塞在扶手格子里的平板电脑瞄去，手上动作不停地打开微信，找到了蒋旭飞的头像，点开，信息成功发送。
「打赌嘛，这次是小公主的粉抢到一楼还是晚姐的粉抢到一楼？」
“叮咚——”
向晚拿起了平板。
而随着信息声自动亮起的屏幕，在这一天里，第二次被热点推送占满了。
毫无疑问的，这第二次，又是向晚和佟盛年。
「<东云>成功备案，向晚佟盛年首次合作？」
「向晚佟盛年饭店被拍」
「奇迹<东云>」
「陈虹<东云>」
「佟盛年向晚前辈可不要栽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