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抽丝剥茧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匆匆赶来的粟特人祆正大喊。
现在萨宝康师坦死了,他就是最高负责人。
“何祆正,你们这可不是有话好说的样子。”王瑞指着越来越多的涌进来的粟特人大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是想要毁灭证据吗?”
“王大人,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这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密室。”何祆正哭丧着脸说道,“这里面恐怕有一些我教机密……您看……”
“大唐治下,没有秘密!”王瑞义正辞严地说道,然后指示捕头,“派人发情报,请京兆府速速派人增援!”
好容易才找到一线破案的契机,他岂会放个机会。
那些粟特人立刻围了上来,不让报信的捕快出去。
“大人非要做得这么绝情吗?”何祆正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那些粟特人眼睛里也冒着凶光,一些人趁机拿出了武器。
“你们想做什么?这是大唐,你们要造反吗?”王瑞大怒,额头上却开始冒汗,京兆府的捕快们赶紧将他护在身后。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去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何祆正一脸庄严肃穆地念起了教义。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去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那些粟特人也跟着念,个个脸上也都庄严肃穆,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去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随后,外边的那些粟特人也跟着念,一时声震九霄,满祠都是诵经声,很多人都站起来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慢!”眼见局势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李佑急忙站了出来,大声喊道,“何祆正,你们可以先检查,事关你们教派秘密的,可以交给你们,但如果与案情相关的,你们必须交给我们。而且,不能再以此为由在长安闹事了。”
“可以!”何祆正立刻答应。
“少掌门……”王瑞大惊。
“你知道曹操烧信的典故吗?”李佑叹息了一声,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道,“激起民变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这些密件流传出去的后果我们更承担不起,如果不想你和你的家族没事的话,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长安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
“可是……”
“放心吧,他们都是聪明人,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好吧。”王瑞也叹息了一声,转身对那何祆正说道:“何祆正,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当然,此处污秽,不如请大人们到正堂喝杯茶。”何祆正笑道。
“好。”王瑞意兴阑珊,带着众人跟在何祆正后边,粟特人纷纷让开了道路。
何祆正唤来两个教徒,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将他们迎到了正厅,奉上了茶水瓜果等物,然后又匆匆走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何祆正带着两筐资料再次赶了过来,说道:“王大人,这就是和这起案件相关文档。”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王瑞问道。
“康师坦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犯下了累累罪行,已经受到天诛,我们愿意立刻停止罢市行动,并且赔偿大唐官府一百万贯开元通宝作为赔偿,与此同时,捐献十万贯给京兆府作为大人们破案的辛劳费。”
“何祆正真是好手段!”王瑞冷笑着说道,“这是在花钱买平安啊吗?”
“不是。”何祆正赶紧否认,“实在是我们之前受人蒙蔽,不知道康师坦的罪行,这才造成了许多不好的影响,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要彻底改正,所以赔偿损失是必须的。”
“行吧,那就这样办吧。”王瑞兴致缺缺,让人抬着那两筐资料和大家一起出了萨宝府,上了马车,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行动了起来。
车厢里,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王大人,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擅作主张。”李佑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不,少掌门,其实你是对的。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王瑞说道,“我想即便是狄国老再世,他也会这么做的。你说的对,保持稳定才是长安现在最需要的。”
“我也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皆大欢喜。”一直跟着王瑞的那位捕头说道,“只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那位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康师坦的死状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是啊,我也想不通,李少掌门想到了吗?”王瑞问道。
“这事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首先,凶手是一定知道密室的存在的,所以才会实现藏在那里,想必那密室应该还是有另外的通道的,这样他才能顺利逃脱。”
大家都点了点头,这很合理,密室的一个很大作用,就是逃跑通道。
不管有没有,反正凶手一定是躲在密室里的。
“其次,你们注意到那胡椅旁边的桌子上的那个空盘没有?”
“确实有。”王瑞回忆了一下说道。
“那是用来装干枣的。”
“干枣,为什么是干枣?难道还要一边上厕所一边吃枣吗?”那捕头大惑不解。
“老金,没事就多读点书。”王瑞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是用来堵住鼻孔的,避免被臭气熏到。”
“塞住鼻孔,那不用呼吸了吗?”金捕头惊呼。
“你没有嘴巴啊?”王瑞快被他气死了。
“那和用鼻子呼吸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嘴巴不会闻到臭气不是?”李佑笑道,“不过这也给了凶手可乘之机,那干枣就是迷晕康师坦的工具,事后只要把干枣取走就行。”
“没错,是这个道理。”王瑞兴奋地说道,“凶手只要在干枣上涂上迷药,康师坦自己就会把自己迷晕。”
“是的,只要康师坦被迷晕了,剩下的事情都好办了。”李佑点了点头。
“可是他怎么保证进去的就一定是康师坦呢?”金捕头又问。
“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一起团伙作案。他们对康师坦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了解,甚至还有可能故意设计康师坦,让他进去之后,立刻就安排另一人开始行动。”
“那这个人一定要对康师坦非常熟悉,而且必须知晓密室的存在,会是谁呢?”王瑞开始了思索,“有没有可能,这人就隐藏在当天的那些宾客之中?”
“这个不好说,只能说有这可能,目前所知道的信息还无法敲定出来,回去翻档案吧,目前还看不出来。”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康师坦呢?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老铁头问道。
“有以下几种可能,第一,挑动胡汉矛盾,搅乱长安秩序,让长安乱起来;第二,谋财害命,贪图康师坦的地位和财富;第三,可能康师坦真的有什么重大的问题,比如跟叛军勾结什么的,他们杀他立威,并且切断这条贸易链。从刚才那个何祆正的反应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所以他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而且宁愿花大钱也要破财消灾。”
“这些该死的胡人!”王瑞恨恨地说道,“可惜我们拿不到确切的证据!”
“就算你真的拿到那些证据,你敢呈现上去吗?”李佑问道。
“我不敢。”王瑞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些东西不但是烫手山芋,而且还是个一点就爆炸的火药桶,真的呈上去了,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一片沉静,什么也不会发生,但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杀人灭口,甚至连累家族;要么大杀特杀,杀个人头滚滚,但他们同样也不会有好下场,光是那些人的报复,他们就承受不住,下场甚至比第一种还要惨烈。
但无论哪一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粟特人的狗急跳墙,能不能活着走出那里还很难说,即便可以杀出去,杀得人头滚滚,那又能如何呢?那是粟特人的地盘,只要他们狠心,甚至可以一把火将整个萨宝府烧了,到时候什么都不会留下,甚至还会进一步激化胡汉矛盾,长安也会立刻就乱起来。
世界上最难缠的就是疯子,尤其是一群信仰宗教的疯子,他们狠起来真的不要命的。
胡人在这边的耕耘实在是太深了,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渗透长安和中原了,几百年下来,早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历代和当朝的朝中大将就有很多是胡人出身,屈突通、契苾何力、阿史那杜尔、黑齿常之、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仆固怀恩、李抱玉、李国臣、李怀光这些都是胡人出身,更别说安禄山和史思明那一票人了,就连大唐皇室据说都有一定的胡人血统,很多习惯和做法都是胡人的传统。
天宝之乱,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五胡乱华”,这也是长安百姓对胡人态度转变的直接原因。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康师坦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死亡。”金捕头说道。
“很简单,因为康师坦是被冻死的。”李佑叹了一口气说道。
“冻死的?”其余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的,就是被冻死的,你们应该都听过几天前西市的另一桩恶鬼杀人案,据说也是红衣女鬼和黑面判官做的,他们用寒冰灵珠将药店老板郑融冻成了冰块,后来那块寒冰灵珠又被一伙神秘人抢走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康师坦大概率也是被冻死的,他昏迷之后并没有立刻死亡,所以生理特征还是有的,当一个人处于极寒状态时,就有概率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脸上就会露出舒适的微笑,直到被冻死,所以他的脸皮才会发青发黑,那是因为被冻住的淤血腐败造成的。”
“而在被冻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这时候再将他剖腹挖心,血液就会很少流出来,甚至不流,再用棉布把他的伤口血迹擦干,就不会有太多血迹了,就好像市场上的猪肉、羊肉一样,很少有血水了。”
众人听说后,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
“所以,这个案件到底是不是红衣女鬼和黑面判官做的?”老铁头问道。
“很难确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别人冒充他们作案的可能。”李佑答道。
“唉,就怕这事情愈演愈烈,到时候弄得长安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大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王瑞感叹道。
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是心里沉重,车厢里再次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