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分化政策

    京兆府，原名雍州府，开元元年（713年）升设，领万年、长安、蓝田、渭南、昭应、三原、富平、栎阳、咸阳、高陵、泾阳、醴泉、云阳、兴平、鄠、武功、好畤、盩厔、奉先、奉天、华原、美原、同官等二十三县，察其丰欠、观其民风、理其刑狱、督其官吏。

    京兆府置牧一员为长官，以亲王领之; 以长史为尹，置一员，通判府务，牧缺则行其事，为实际长官; 少尹二员，掌贰府事; 司录参军事二员，掌符印、参议得失; 录事四员; 功曹司功参军事二员，掌考课、礼乐、学校、表疏等; 仓曹司仓参军事二员，掌租调、公廨、仓库、市肆等; 户曹司户参军事二员，掌户籍、杂徭、逋负、田讼等; 田曹司田参军事二员，掌园宅、口分、永业、荫田等; 兵曹司兵参军事二员，掌武选、兵甲、军防、传驿等; 法曹司法参军事二员，掌理狱、刑法、捕盗、追赃等; 士曹司士参军事二员，掌津梁、舟车、舍宅、工艺等; 参军事六员，掌出使、赞导; 又有经学博士 (文学)、助教、医学博士、助教、典狱、问事、白直、执刀等属。

    因为是京城首府，所以京兆府的权限比一般州府也要大多了，比如京兆尹品级为三品上，级别很高，权力很大，位在尚书之下，又在侍郎之上，可以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可以不经三司会审，可以直接当堂判处死刑。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是都城，所以京兆府的官儿也最不好当，一是职权很多时候会和中央部门交叉重叠，难免形成各种职权冲突，但京兆府作为地方部门，肯定是拗不过中央部门的，所以很多时候京兆府就是两头都受气，里外不是人。

    其二，京城的大官太多，京兆府得罪不起的人比比皆是，稍不小心就会得罪贵人，搞不好就会变成出气筒和背锅侠，风险很大。所以京兆尹换人向来很勤快，铁打的京兆府流水的京兆尹，十年十五任是常态。

    非是能员干吏当不了京兆尹，因为这个官职需要处理的关系太复杂了。

    比如这次的胡人萨宝被杀案，牵涉到的部门就相当多，首先萨宝是朝廷正式册封的官员，所以吏部肯定是绕不过去的；其次，萨宝是胡人首领，所以太常寺和鸿胪寺也是绕不过去的；其三，萨宝是胡人宗教祆教的总祭司，是宗教首领，所以礼部也是绕不过的；其四，康师坦本人还是个超级大商人，户部和西市东市的一些相关经济部门也是绕不过的，就算不插手也会特别关注；第五，这案子本身就是一场恶劣的刑事案件，刑部、皇城司、左右金吾卫这些部门原则上都是有管理职责的……牵涉到的部门真的很多很多，足以占据半个朝廷了。

    也正是因为牵涉的部门实在太多，所以京兆府不可避免的就成为了冲锋在第一线的那一个，做得好不会有奖励，但是做不好，各种追责就来了，比如玩忽职守的罪名肯定是少不了了，谁叫你名义上掌管着京城的治安之事呢？

    所以现任京兆尹崔光远就很慌，这是他第三次出任京兆尹了，而且是这三个月内第三次出任京兆尹，就跟闹着玩一样，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坐过山车呢，刚上台就下台，刚下台又上台，刚上台又下台，然后现在又上台，而且看现在这情形这第三次也坐不稳了，估计马上又要下去了。

    只能说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根本就让人目不暇接，他崔光远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传奇，就好像跟京兆尹杠上了一样。

    也正是因为主官太不稳定，朝不保夕，所以现在的京兆府就是一盘散沙，根本就没办法做大事，崔光远也是被逼急了，所以破天荒地就同意了法曹参军王瑞寻求外援的主意，把李佑和老铁头请了过来。

    反正只要花钱能办成的事情都不是事，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也得认啊。

    所以现在李佑得到了权限还是挺高的，不仅可以调阅全部卷宗、案底、证据、线索、资料，还可以号令京兆府的相关部门，想要的资料开口询问就可以，立刻就有吏员帮他找出来。

    李佑盯着长安城的地形沙盘看了许久，脑海里闪过各种资料，忽然对崔光远和王瑞说道：“崔大人，王大人，其实我以为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并不是破案，而是想办法解决胡人罢市的问题。只有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我们才有充分的时间调查，并且不受干扰。”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本官还用得着这么着急？”崔光远有些不太高兴地说道。

    还以为这位被王瑞备受推崇的李少掌门还有多大的本事呢，没想到却也是这种陈词滥调。

    然而李佑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听得目瞪口呆。

    “简单啊，采用分化政策就可以。胡人们现在大多其实都是在发泄自丧乱以来所遭受到的不公和歧视，因为现在很多大唐子民对他们的态度都发生了一些改变，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和不安，于是被人一激就跟着闹了起来，所以看起来人数很多的样子。”

    “其实不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拧成了一股绳的，他们也有着各自的利益和诉求。据我所知，胡人就分好几个种族对吧？有粟特人、回鹘人、突厥人、契丹人、高丽人、渤海人、东瀛人、吐蕃人、南诏人、大食人，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方向，西域来的，东北来的，岭南来的，对待不同的人，我认为是可以采用不同的态度和手段的。”

    “我觉得现在要对待他们至少可以有三种手段：拉一批、打一批、扶一批。比如东瀛人、高丽人、渤海人、南诏人、大食人，对我们还是比较友好的，对待这批人要以温言相劝为主，甚至还可以许诺一些好处，他们对我们还是比较有敬畏之心的，应该会听话的。”

    “第二种是突厥人、契丹人、回鹘人，这三拨人也是相对友好的，和我们大唐的关系也比较密切，他们很多人都在朝廷做官，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友人，所以对这批人要采用拉拢的手段，以柔善相待应该也会有比较好的效果。”

    “最后一个是吐蕃人和粟特人了，吐蕃人人少，即便欺负狠一点也无所谓，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事。粟特人是这次抗议活动的主力，对待他们，态度就得软中带硬，比如做得极端一点，一口咬定康师坦就是和叛军有关，就是在和叛军做交易，为叛军提供军械、粮食、盐铁等朝廷禁运的物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资敌者、叛国贼，就算他这次没有被杀，朝廷也准备法办他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脏水还不是由我们随便泼吗？”

    “总之，对于那些非常强硬的敌对分子，要进行强力的打击，杀鸡儆猴，但对于大部分人还是以劝阻和拉拢为主，当你把大部分人都拉过来的时候，还怕他们会闹大吗？他们大部分都是商人，还是以求财为主的，所以这次罢市也只是以静坐和绝食为主要手段，这就说明他们其实也不想和我们开战、彻底撕破脸皮，一个强大的繁荣的和平的大唐，对所有人都是有利的，他们也是受益者，以这样的良言相劝，再承诺会尽快破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事情应该很容易就解决了。”

    李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得嘴唇都有点干了，就想去哪里找点水喝。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敬佩又惊骇的神色。

    “先生真是高人啊，大才啊，大才！”崔光远对着他深深了鞠了一躬，“本官代表京兆府对先生的建言表示极大的感谢。”

    “是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瑞也是深深的感叹道，“前几日还听说少掌门点拨卢稜伽的故事，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吗？”

    会议室里都是一片赞叹之声，就算之前对他抱有怀疑和不满的人，此刻也都是心服口服，这个人真的找对了。

    老铁头望着自己的少掌门，脸上满是骄傲和欣慰的神情。

    “那事不宜迟，诸君，现在就按少掌门说得去做吧，成不成就看你们了！”

    “喏！”京兆府里的人们都充满了振奋之情，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行动了起来，无论是官吏还是衙役都齐齐出动，瞬间把京兆府变成了一座空衙。

    而此时，李佑却没有继续待在会议室里，而是要求前往案发现场进行勘查，王瑞当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就陪着他们来一起到了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