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公子，请喝茶
北地苦寒，腊月天里就已是日日飘雪。
对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活的农人而言，这样的日子只能猫在家里，既盼着多下几场，瑞雪兆丰年，来年的收成能好上几分，又盼着雪停让他们缓上一口气。
然而，那些贵家公子却没有这样的烦恼，远山近野一片银装素裹，正是马蹄踏雪，红炉酒暖，会友赏景的最好时候。
“吁——”
祝楚之一勒缰绳，身下的狮子骢扬起前蹄，“聿聿”嘶鸣一声，踢踏着停了下来。
“来之前，没记得这里有个茶档呀。”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长绒的大氅，脸冻得通红，团起两只手凑到嘴边呵着暖气。
前面不远，紧挨着大道边有间裹在皑皑白雪中的茅庐，若不是垂着一个大大的“茶”字布招，过路的人搞不好就错过了。
“正好进去躲躲雪，来杯茶暖暖身子。”
跟一帮文友散了文会，祝楚之路上赶得正有些乏了，索性缓马上前，“店里可有人，来碗茶喝。”
“有呢，有呢！”一个中年妇人打起厚帘，满脸堆笑的迎出来，“公子喝茶，快里面请！”
殷勤的将祝楚之请进庐内，妇人便忙着煮水泡茶，准备茶果。
这小小的茶档，前面算是铺面，后面还有两间屋子，权作临时的起居之所。
此时一间屋中，有两名女子一坐一站。
“三娘，若是我不来这一遭，还真不知道是这般情形。怪不得你这边一直没有起色，把店开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日能有几人上门？”
说话的女子坐在椅上，贴身的绯色衣裙衬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哪怕厚实的冬装也藏不住盈盈一握的纤腰。
只见她云鬓半堕，一双凤眼斜挑，红唇微启，语声懒懒，自有种魅惑的迷人风韵。
“三娘，三娘实在不擅此道……红姑，求您放过我吧！”
一身素净的女子，满面凄楚，眼底饱含泪珠，抚着心口未语先泣，活脱脱一位病弱美人。
“少在老娘面前来这一套，有这功夫拿到外面使去。”
红姑掩唇嗤笑一声，“不擅此道？当初你对姜家九郎使得不极好么，怎么如今倒谦虚起来了？”
“那是……那是我俩青梅竹马……三娘不过真情流露……”
吕荣儿紧紧攥着衣角，泪珠再也藏不住，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青梅竹马，真情流露，哈哈！”
红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捏着手帕拭了拭眼角，忽然变了脸色，“当初是你求我的，三年之期，换你的命。”
“不！不！三娘只是为了尽孝……”
“尽孝……”红姑冷哼一声，不耐烦起来，“不要考验老娘的耐心！若你想毁约，我倒是不介意送你父母一起，让你在那边好好尽孝！”
被这厉声厉色所慑，吕荣儿软软滑倒在地，掩面呜咽哭泣。
前面的妇人煮好了茶，配着几色小点，奉到祝楚之跟前。
大门大户的少爷，对这些素来讲究，见几样蜜饯干果也算精巧，心里颇为满意。只是端起茶盏，只往嘴前一凑，他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你这什么茶，怎么有股子怪味？”说着便放了回去。
“这茶是此地的特产……”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味怪茶！”祝楚之撇撇嘴，“你这还有没有其他好茶，有就泡一杯来，没有我就走了。”
“有，自然有好茶。”
一听他如此说，妇人现出几分着慌，提高音量叫道：“三娘，快将收着的好茶沏一杯来待客。”
说完，她连忙向后面快步而来，进了门先屈膝向红姑一礼，这才上前搀起了三娘，“三娘子……”
“若是不想去那边尽孝，就去外面把事做了。”红姑摩挲着手指上的蔻丹，头都不抬，“我留给你的机会不多了。”
吕荣儿打了个哆嗦，却抬手擦干眼泪，重新取了茶盏，就着炉上冒气的铜壶，再沏了一杯。
“把事做漂亮点，一会儿我要领着走。”红姑看着那细弱的身躯，吹了吹指甲。
祝楚之等得不耐烦，正要起身，只听门帘一响，一阵清艳的香风吹了出来。
二八年纪的一位妙龄少女，端着茶托姗姗而来，只见她一双清白芙蓉面，点着两片粉嫩朱唇，眉梢眼角带着丝轻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公子，请喝茶。”少女端起茶盏轻轻递到祝楚之手中，柔嫩的触感让他掌心一痒。
吕荣儿站在跟前，垂着头看他脚尖，再次轻声提醒：“公子，请喝茶。”
一截粉颈仿若新生的嫩藕，清香淡淡，祝楚之不禁心中一荡，俊脸微红，连忙端起茶喝入口中，喝完还不忘夸赞：“这茶芳烈无伦，实乃生平未尝，不知产自何处？”
“不过是这山里的野茶，奴家采了来……”见他喝尽，吕荣儿正欲收回茶盏，却被祝楚之扯住了手。
“这般好茶，怎可如此埋没在山野，小娘子能否带我去瞧瞧？”
“这……”吕荣儿没挣过，忍着委屈搪塞道：“今日雪大，等哪日雪停了，公子再来……”
“小娘子既如此说，本公子可当真咯。”
纤若无骨的柔荑在自己的手里挣扎，祝楚之心驰神摇，抠住少女的指环脱了下来。
“那便以此为凭，天一放晴，我就过来。”
捏着这枚小巧的红宝戒指，他一边瞅着少女娇羞的模样，一边凑到鼻下轻嗅，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然后，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吕荣儿趔趄着倒退，被中年妇人紧紧搂在怀里。
她别过脸，把头埋在妇人的颈窝，无声的哭泣，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
“这才有点吕家三小姐的样子。”红姑拍着手走了出来，“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哪个男人受得了。果然我没看错你，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料。”
吕荣儿背着身，肩膀抖动的愈加剧烈。
红姑没理会她，挑起两指，口中喃喃，一道虚影便从倒地的祝楚之身上浮了出来，随即越来越清晰。
他忙然无措的看了眼四周，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顿时大惊失色，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想上前去抓住少女，被身旁的妖娆女子一把扯住，便再也动不得半分。
“往后就照着今日的路数来。说不准老娘一高兴，便早些解了你的三年之期。”
“……”
吕荣儿始终没有回头，也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双肩渐渐平复。
“最后奉劝你一句，别再耍你的那些小聪明。”红姑的声音一如猫般慵懒，却让听者忍不住颤抖，“当初我答应你不带走姜九郎，却没让你偷着把他送走。你不会以为我永远找不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