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魂契
穿街走巷，越往东越见繁华。
过了朝阴门，灯火璀璨，街市上鬼影重重，车水马龙将宽阔的道路堵得挤挤挨挨。
“做了鬼，去哪都是眨眼的事，干嘛还要坐车这么想不开……”
“在这酆都城里，但凡有点钱的必会配置车马，要不上哪儿显摆身价去？”
听到高贵随口吐槽，头前带路的鬼仆笑着转过身来，“也只有我们这些凡鬼苦哈哈，才会腿着走。哎哟！瞧我这臭嘴，可不是说官爷您，有车的人家一般也住不起您这地角啊！”
横过八驾车都能并行的宽阔大路，拐入了一条小巷，鬼声鼎沸渐行渐远。
“咱们到了。”
顺着鬼仆的手，高贵瞧着身后的重檐高门，愣住了。
“这是我家？”
两盏特大号白灯笼悬在门楣之上，写着墨色的“奠”字。
“错不了！您看门匾上不写着‘高宅’么。您把手放在锁上，一试便知。”
一只黄澄澄的大锁串在兽环上，高贵半信半疑的伸手摸上去，“咔哒”一响，锁扣应声打开。
“您瞧，这不就开了。”鬼仆上前推开门，殷勤引路。
宅内灯火长明，前后三进，花园假山，修得气派不俗。
“西城贵，东城富，在城东寸土寸金的地界有这般大的宅子，可见您的坟茔定然是修在极佳的风水宝地，棺椁也定然是极名贵的材料，瞧瞧这雕梁画栋的。啧啧，想来陪葬物也定然极丰厚吧。”
从天门山到酆都城，战过了蟒妖斗公堂，这一天实在身念俱疲，高贵无心虚应，却见鬼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眼光扫过去，只见鬼仆低眉谄笑，两手看似不经意的在快速捻着指头，高贵一头雾水。
“官爷，那间屋您还没过目呢。”
鬼仆指了指正房后的一间侧室，高贵走过去随手推开，随即引得鬼仆一阵惊呼。
满室金玉珠光，成箱成箱的元宝，纸钱堆成了小山，一间屋几乎插不进脚去。
前世修道，高贵对此并不奇怪，回头看了一眼藏不住钦羡的鬼仆，若有所悟，随手拿了两锭金元宝递了过去。
“多谢官爷赏赐！以后但有能用得上小鬼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鬼仆千恩万谢，捧着元宝满意而归。
总算清净了下来，高贵回到正房，第一时间将幽冥棒唤了出来。
黑曜石般莹亮的八棱短柱浮于掌心，转而化作光屏。
“真的是鬼煞！”
看着光屏上清清楚楚显示着“鬼煞中阶”，高贵百思不解。
升级了，意味着他突破了，也意味着他应了劫数……
然而，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魂体即将奔溃的最后时刻，之后的一切全然空白。
一页一页扫着光屏，高贵试图找出答案，却毫无收获。
无奈之下，正准备收起光屏的一瞬，首页左下角的导航栏似乎有什么闪过。
一个新的按键选项！
图标是一个蛇头，蛇眼一闪一闪。
“这是！”
脑海中闪电划过，高贵毫不犹豫的点了进去。
“又见面了。”
随着画面转变，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黑老大！”
“哼。我的名字叫苍。”
“你没死？！你不是已经元神寂灭……”
光屏上，是微缩再微缩的蟒妖影像，似乎很虚弱。
“哼！”苍愤然冷哼，却没有拒绝回答。
“我的元神此刻就封在这里面。”
“谁把你封进来的？！”高贵震惊不已。
“等等！你知道这里是哪里？！还是谁知道这是什么？！”
比绕口令还要拗口的一句话，苍居然听懂了。
“是你自己把我封进来的，幽冥棒？”
“我自己……？我……我如何做到的？”
“我输给了你。”
“你怎么输的？明明……”
“输就是输了……具体细节我不能说，我答应过的。”
“答应？你答应了谁？！”
“你。”
“！”
高贵感觉自己宕机了，所有的症结都卡在那段空白的记忆，而苍拒绝提供线索。
“你就别问了，咱俩签订魂契的时候已经约定了，有些话我不能说，或者说我想说也说不出来。”
“魂契！”
“是，从此你是主，我是仆，但有差遣，苍无所不从。”说完，不忘又缀上一句，“受约定限制的除外。”
“……”
魂契，彼此魂魄交契，永不可解。若是契主魂飞魄散，契仆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你为何会签……”
“打不过。也权当偿还业报。”苍回答的很坦荡。
高贵却不由想起它做下的种种恶事，胸中怒意上涌。
心念一动，光屏中的蟒妖立时痛苦扭曲，蛇身不受控的疯狂乱甩，嘶声低吼：“……停……快停下！”
“你！怎么了？”
高贵一惊，心念倏而止歇，蟒妖团缩着瑟瑟颤抖。
“你动念时下手轻一点……把我折腾废了，对你也没好处……”
苍气息衰弱，显然遭受了不轻的苦痛，“我是妖，妖吃人，就如同人吃牛羊鸡鸭。我纵然作过恶，可也受到了惩罚，并将永世去偿还这份业报……”
高贵一时无语。
“地府阴气充裕，你好好修炼，可别轻易被人干掉了。”苍顺了口气，似是略有恢复，“我要去养伤了。”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高贵攥了攥拳头，“你的内丹呢？我的魂体……”
“内丹，还在，却毁的厉害。否则我的元神也不会虚成这样。”话到一半，苍从光幕中看向高贵，“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的内丹修复了你的魂体。”
说完，画面自动跳出，退回到首页。
高贵双手交抵撑在眉间，又默默盯了一阵那个蛇头图标，直到幽冥棒再度回复本体。
一个蟠蛇纹样如标记般，镌刻在祂光滑的顶端。
……
远远的传来五更末鼓，高贵从内观打坐中睁开双眼。
地府不见天日，对时间的判断全靠钟鼓，好在他不需要睡眠，能把尽可能多的时间都投入到鬼修之中。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又要如何迎接这新的一天呢。
疑团，未知……然而除了直面，他高贵不会有其他答案。
跨出家门，硕大的铜锁自动扣紧。
依着昨晚鬼仆的指引，高贵只身往拘魂司总衙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鬼差，有人骑马，有人驾车，如他这般腿着的也不在少数，只是所有鬼的神情都难得的严肃。
昨天晚些时候，从察查司传出的消息早已吹遍了酆都城，拘魂司出事了！
在司殿于强被毫无预兆的投入碓磨地狱之后，当夜，两百名察查司鬼差在牛头马面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拘魂司廿伍殿，全殿百名拘魂使无一漏网。
投入大牢的队伍听说占满了通往察查司的整条大路。
随着这些消息一并传出来的，还有一个名字。
一个让所有拘魂使恨得牙痒痒的名字，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