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六月底的天,暑气难消,知了在树上声声叫,宣闹得厉害。
萧景芯陪谢珀下棋,嫌知了太吵,桐喜指挥小宫女们粘知了。
“这步要换。”她刚放下棋子又撤回来,不服气地望了望窗外,“要不是外面太吵,我肯定赢你。”
“又悔棋,已经三回了。”谢珀淡淡一笑,在一边的白玉瓷碟上放一颗珍珠。
珍珠莹润光泽,颗颗饱满。
这是立后大典上南方沿海小国敬献的贺礼。
萧景芯爱不释手,忍痛看着他拿走。
“你喜欢珠子怎么不自己收?”她十分不满。
谢珀喜欢的东西不多,只有珍珠入了他的眼,但是又担心喜欢这么些姑娘家的小玩意儿不够威武,总是以她的名义备下几斛。
以前还真看不出来他有这爱好。
“万一我被天下人说玩物丧志怎么办?快落子。”谢珀催促,“年号还没选呢。”
封后大典之后,谢珀天天宿在琼华宫,连奏本都搬到琼华宫,还能一边下棋一边批折子。
此时他右手捏着一枚黑子,左手拿着一本奏章。
让萧景芯气恼的是,他一心二用她都赢不了他。
“你假装看不见,这局我们就结束了。”
萧景芯红着眼控诉,坐得不安稳,这几天夜里都折腾很晚,她几乎没见过谢珀睡过觉,每次睁眼都看到他在批折子。
“已经假装两次了。”谢珀抬头看她,唇边带揶揄的笑。
萧景芯心有不甘地落子。谢珀看了看棋盘,“下回不要这么下,你看,如果我黑子落这,你不是就输了?”
“你批红的这个。”萧景芯视线移到折子上,“你不介意?”
景顺二字,可是有景字呢,想想景融干了多少坏事啊。
还有国号霁。
“你的名字里也有。”谢珀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
新帝登基之后才用新的国号和年号,不少大臣上书备选用字,萧景芯也见过不少吉祥字,都比这个好。
现在才知道他是这么选的。
萧景芯耳尖微红,“你少骗我,难道不是因为提这个字的是太师大人吗?”
“不是。”谢珀很认真地摇头。
宫里人少,谢珀的亲眷不多,只有母亲一个,裴智姝自从进宫之后,一直都在禧宁宫。
谢珀的衣袍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还为萧景芯缝了不少。
但是登基大典的礼服她只能交给尚衣局,不时有女官过来量谢珀的尺寸,她们总会看见新帝听取皇后的意见,两人说起国事时犹如商量家事。
难怪外边盛传帝后恩爱,就连她们见了都羡慕。
好在新帝仁慈,放归不少宫女,只要认真做好自己的事,出宫也不是没有机会。
人少之后,虽然忙了不少,但是有了希望,每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大典前一晚还仔细察看着,一点都不敢疏忽大意。
萧景芯比谢珀还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不小心就滚到谢珀的怀里。
“怎么?”谢珀声音沙哑。本来今晚他不准备做什么,但是萧景芯动来动去的,他也睡不着了。
他搂住她的细腰,凑到她耳边,“再动今晚不要睡觉了。”
“我要赏月。”萧景芯掀开被子跳下床。
“只有星星。”谢珀坐起,伸手替她披上薄衫。
六月底的天空,繁星闪烁。
两人穿戴好常服,避开宫人偷留。
刚巡逻到琼华宫的贾章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刺客,大喊一声就跟了上去。
“陛下?!”幸亏他收手快,赶紧跪地认错,“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谢珀弯腰扶起他,笑指皇宫最高的泰和殿,“我们要去那里赏星。”
大半夜观星,两人又不会武,爬上屋顶时,累得直喘气,睡意彻底没了。
“以前我常来这里观星,父皇说不要让人看见,每次来都是梧悦送我上来的。”
萧景芯抱着膝盖坐在屋脊上。
泰和殿地势高,坐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皇宫。
“那边是太庙。”她侧身望向皇宫东南方向,“你”
那里供俸着萧氏历代帝王。
登基大典有祭祀太庙。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整理出一间偏殿,单独安放父亲和祖父的灵位。”谢珀与她并排而坐,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家的族谱从他祖父开始,与谢氏无关。
“嗯。”萧景芯也知道他家人口简单,现在只有母子二人,“听说谢氏嫡支怂勇天下读书人说你坏话。”
“能有什么坏话?”谢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就为这睡不着?”
“我是为你愁!”
“景芯,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在担心我。”谢珀十分高兴。
夜风拂过,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登基这样的大事,其实谢珀也很紧张,但是怕萧景芯担心,所以都放在心里,现在见到她为自己担心,顿时得到了安慰。
“伸手。”萧景芯圆圆的杏眸灵活一转。
谢珀知道她古灵精怪地,并没有伸出手,反而放到身后,“做什么?”
“你手伸一下嘛。”萧景芯软软抱怨。
谢珀做好被掐手心的准备,放开她,双手都伸出去。
“给你。”萧景芯在他掌心里放了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
谢珀蓦然睁大眼睛,这颗珠子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珍珠,往日里萧景芯宝贝得很。
“景芯,景芯。”他握着珍珠,一下把她抱个满怀,不停低声叫她的名字。
“明天一定会很顺的,贺礼提前给你。”
萧景芯抿了抿唇,圆圆的杏眼揉进了星光,明亮得很。
登基大典是帝王独自一人完成,她只能在后宫等他,不能陪他。
“嗯。”谢珀珍而重之地把大珍珠藏在内袋里,“我会尽快回来陪你。”
把一些可省的仪式都省了。
翌日,鸣钟响起,萧景芯醒来的时候,谢珀已经出门了。
吉时定得早,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听钟声,应该已经到太庙了。
她匆匆洗漱,跑到梅亭,登高远望还能看到庄严肃穆的队伍跪在太庙外。
远远看去,好像是礼部尚书捧着书卷在大声宣读,没见到谢珀。
过了一会儿,文武百官高呼万岁,谢珀从太庙走出,偏偏被华盖遮挡,看不到脸,只看到线条清晰的下巴。
他身姿挺拔,缓步慢行时,衣摆上的十二纹章拂动,萧景芯可以想象那些纹路,她亲眼监督尚衣局绣娘们一针一线缝制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并且还绣了其中一个火焰纹。
“皇后,我们回去吧。”桐喜小声劝她。
万一让周大人见到又要参一本,之前就参过一本,说是误了君王早朝。
自那次之后,陛下天天都早起,提前上朝,还不让她们跟皇后说。
萧景芯没理会,伸长脖子去看,正好谢珀回头往这边看过来,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回宫等我。
夏日炎炎,烈日高照,萧景芯鼻尖冒了些汗,脸颊有些被晒出来的红痕。
祭了天地和太庙,又回到泰和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接过玉玺,谢珀正式成为大霁第一任皇帝,年号景顺。
是为景顺元年。
登基大典一过,民间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雍京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茶楼酒肆热闹非凡,百姓们等来了减免税赋的召令,新帝还鼓励经商,处处热火朝天。
最主要的是开恩科,这会儿读书人都忙着苦读,再也不到茶楼酒肆高谈阔论了。
要知道,新帝可是状元出身,文才武略,想出人头地就得下功夫苦读。
在离大榕树不远的马车上,萧景芯和谢珀戴着月白色的帷帽坐在车里。
“怎么带我出宫来这?”她揪了揪帷帽。
这纱帷虽然好,但是挺不方便的。
“不是你说要看圣旨效果吗?”谢珀伸手整理好她的装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上绳带。
指尖碰到萧景芯的脖颈,她故作镇定,双颊滚烫,娇声催促:“快下车!”
谢珀微微一笑,动作又慢了不止半点,好不容易才整理好。
两人都是书生打扮,大雍朝男子敷粉戴帷帽也是朝流,美男子大多偏柔弱贵公子,像谢珀这样英气的少年郎反而挺少。
所以他们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人在意,他们下车的时候树下众人最多瞟了一眼又继续闲聊。
完全没有想到是帝后微服私访。
“真的是一个书生都没有。”萧景芯走进雍京最出名的茶馆,里面都是些纨绔。
谢珀牵着她的手进了二楼雅间,闻言笑道:“你昨晚还不信我。”
关于谢家应该怎么处置,萧景芯也很关心,怕一个处理不好,谢珀会背上骂名。
读书人的笔有时会毁了一个人,她看过谢珀拟的圣旨,还以为他只是开科取士,没想到还有这妙处。
“现在信了。”萧景芯乖乖承认,并伸脑袋到他面前。
谢珀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只是动作再轻,萧景芯白瓷细腻的额心也会瞬间染上红痕。
他叹了口气,在人生气之前轻轻吹了吹,“不疼不疼,疼痛散退。”
本来还想生气的萧景芯依到他怀里并暗暗记仇,以后一定要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