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夏至的决心
月上梢头，静谧的东宫中，却仍旧有人尚未安然入眠。
夏至坐在院中的石桌上，静静地望着挂在夜空中寥寥的星辰。
良久，她才像是感到疲惫般地垂下了头，伏在桌上叹息了一声。
“……立夏师姐。”
“笃笃。”指节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发出不大的声响。
夏至连忙抬头看去，行歌正拎着两个酒壶，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小夏至，睡不着吗？”
“殿下！”夏至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惊讶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本宫也睡不着啊。”行歌勾了勾指尖，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顺手把拎着的其中一个酒壶丢进夏至怀里。
“来，陪本宫说说话。”
夏至接过那个酒壶，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惊讶转变为黯淡。
“……我知道您不是因为睡不着才来的。”她低声说。
“您是担心我今天看到立夏师姐死在面前，会动摇是吗？”
行歌倒没有被揭穿心思的尴尬，她只是坐在那里，毫不优雅地打开酒壶，喝了一口才问道：
“感觉怎么样？”
“……如果说我没事，那是假的。”夏至苦笑了一声。
她学着行歌的样子，举起酒壶来，刚喝了一口，便惊讶地看向行歌：
“殿下？这……怎么是果汁？”
“小孩子怎么能喝酒。”行歌促狭地笑起来，用力揉了一把夏至的头发，“这可是宫宴上供给未成年皇室的葡萄汁，本宫特地去御膳房搞的好东西。”
夏至哭笑不得，本来有些低沉的情绪也被这个有趣的乌龙一扫而空。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调整好情绪，才对行歌说道：
“事实上……我和立夏师姐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虽然壶中的并非酒液，但夏至还是将它当做了酒一样的痛饮了一口，继续说道：
“在岁令门中时，大家都抛弃了自己的过去，又都戴着面具隐藏身份，而掌门的授课，全都是一对一的。”
“再加上，排名也只是看入门顺序，有的师妹师弟甚至比我大上不少，大家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平日里也无甚往来，所以我们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
“我只是……不知道……”夏至那张可爱的小圆脸上流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明明应当是没有感情的，为什么师姐死的时候，我……”
“觉得痛苦，觉得难过，还是觉得恶心？”行歌插话道。
“……或许都有。”夏至沉默半晌，点点头答道，“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但亲眼看到师姐倒在血泊中时，还是会感觉……”
“感觉自己失去了些什么，心里浮现出一股莫名的恐惧。”行歌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即使已经离开那个场景，心绪也平复下来，但脑海中还是会不断地翻滚那个人死的时候的样子？”
“您怎么知道……？”
面对着夏至的惊讶，行歌只是很平淡地笑了笑：
“你忘了，本宫以前是做什么的？”
夏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啊，您以前……”
“这还只是个开始，小夏至。”忽略了夏至惊讶的表情，行歌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你和你的同门，还会有更多的斗争，而或许下一次，或者下下次，你就不会只是看着他们被杀死了。”
“你或许会亲手杀了你的师姐，你的师妹。”
这样的猜想让夏至悚然一惊，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行歌所说的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意识到这件事，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夏至，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而行歌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轻笑：
“第一次，你会恐惧，会情绪崩溃，或许还会吐，当你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说不定脑中还在一直出现那个人的脸，然后一直睁眼到天明。”
“但是，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你就会适应这种事的。”她平静地叙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第二次，第三次，或许你还会这样觉得，但第四次，第五次……我想想，你的那些同门，就算三国各分三份，你也得干掉七个呢。”
“等到那时候，你就会麻木了，那时候你拿刀夺去他人的性命，脑海中或许只会想着‘等下要去哪里吃饭呢’这种愚蠢的小问题。”
行歌看着随着她的话，脸色越来越白的夏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夏至，你想好要过这种日子了吗？”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被人逼迫，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毕竟本宫自己就很擅长这种事，即使你想逃避，本宫也毫不在乎。”
“所以现在，你要好好想，仔细想，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参与这场试炼，将你的同门都清理干净。”
夏至沉默了，她的眼瞳在月光下颤动得厉害，就在行歌以为她还要继续喝口果汁壮壮胆才答话时。
夏至将那个酒壶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站起身来，郑重地朝行歌拜了下去。
她行的是北夜最郑重的臣礼，一般都是朝臣在受皇帝封赏时才会行的大礼。
“殿下，我过去选择……您，仅仅只是因为您的身份看起来似乎可以坐享其成，而我自己本身其实并不想参与这场斗争。”
“躲在您身边，也只是想要逃避而已，因此，在苏公子想要我帮他做事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
“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太女殿下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主君，甚至只是一个完成任务的挡箭牌。”
“但是今天……我明白了，我绝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
“这本就是……我的试炼，我的同门……我的对手。”
“将您牵连进来本身就已经是对主君的不敬，您愿意原谅我，甚至纵容我远离这场斗争，夏至万分感激，但我绝不能就因此去逃避。”
“过去我总是很胆小，畏惧和任何人交锋，不想起任何争端……但我不会再逃了，殿下。”
她抬起头来，神情郑重地和行歌对视。
“属下夏至，奉您为主，自今日起，愿受您一切驱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