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3(小修)
天寒年暮
一则关于漠北遣使休战请和的消息,迅速传入皇城
节度使曹裕被擒。
漠北溃败,连失三位大将,一路被平北大将军段骁率兵逐至关外,不欲再战,执书携礼请求议和,
是意料之中
却也是一则喜事。
小皇帝登基不久,此为首战,意义非常,自先帝起便隐为隐患的河朔三镇,自此彻底扫平,也意味着新帝为自己奠走了根基左武侯大将军赵德元扫平其残部,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其余先行押解入京,听候上决
女帝令左位大将军闻瑞暂领三镇军防事。因岁末年关将至。特许平北大将军段骁班师回朝,与漠北使者一同归京路程遥遥,行军亦要许久
紫宸殿内文武林立,一连商议数日,回回至夜方休
三省大臣皆在,因门下侍中暂缺,门下给事中裴朔侍立在暂代事务的门下侍郎蒋延身后,司空张瑾与上柱国赵文疏分列文武两侧,随后便是尚书右仆射郑宽,及兵部尚书。选将之时各方就暗自较劲,这一次人人皆立了战功,倒没谁完全压过谁,赵德元勇猛一如既往,闻瑞行军风格稳重老辣,平北军骁勇如神明面上如此,但令众人在背后暗暗留意的,却是这回赵家军中捎带的那个小将,霍凌。
赵德元在上秦回京的折子上,着重提了霍凌
霍凌
干武举之时崭露头角,十十岁就做了千牛卫中郎将的少年,
但千牛卫只是天子近卫,不干涉朝政,手上并无实权,再高的品秩也不起眼。
如此渺小不起眼的人,直到立了功,才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但特别的是,这个霍凌,可是当初薛兆的旧部
所以,旁人也都在下意识思索,这个霍凌既然曾归薛兆管,是不是也是张党的人,是张司空暗中埋下的一步棋可他若是张瑾的人,就不会在最开始押运粮草之时帮着赵弘方用计脱困,事后跟随赵德元作战。何止啊
连薛兆自个儿都看不出来。
他若一早看得出来,也不至于屡次监视女帝不成,反而逐步失去张瑾的信任,最后落得被连降三级的下场现在后知后觉,终于看出来了。
犹如当头棒喝
以前薛兆总觉得那小子还不错,腼腆沉默,看着老实,身手也还不错,之前他冲动打翻女帝的酒杯被罚之时,薛兆还帮他求过情。这他娘的是赵家的人
薛兆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觉得自己办事已经够认真的时候,女帝还是能偷偷遛出官,像长了翅膀似的,压根神不知鬼不觉。连张相都比他先知道女帝出宫了。
敢情真的有内鬼啊!
张瑾:“
对于薛兆张瑾早就放弃了,他不是不忠,也不是智障,他只是单纯玩不过小皇帝,傻得天真
这种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能去当个看门狗,不能委以大事。
按理,以张瑾识人之准,几乎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派遣一个鲁莽患笨的人去监视皇帝。但其实,薛兆的能力虽不强,去年也将小皇帝控制得很好,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在张瑾的监视下。就唯独到了今年。
薛兆开始屡屡失手
其实,不止薛兆屡屡失手,甚至张瑾自己,也从最对女帝的轻蔑漠视,变得从她那里吃了暗亏
是她变得不好对付了。
这回,算是延续张瑾轻敌的后果,赵家是得意了,赵德元还大张旗鼓地为霍凌请功,张党的武将们一一右武卫大将军葛明辉等人,气得颇为牙痒。张瑾倒是较为冷静
”赵家得意于一时、性急贪功,与女帝势必不可长久相和,若有人中间调和也罢,君后既菀,以君王猜忌之心,此局福祸未可知。"张府之中,张瑾拨弄双陆棋盘,说话嗓音清冷
他一开口,那群争吵不已的武将便自动噤了声
”啪嗒。‘
棋子摆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左卫大将军许塞看差张司空的身影,急躁道:“难道任电赵家又扶持一个将领
“当初,天子拟定粮草督运人选之时,先君后尚在世,以其为纽带,陛下受情势所迫,才不得不依赖赵家。”张瑾专心拨弄棋子,冷淡道:“今时不同往日,既然赵德元愿为那个霍凌请功,那便依了他又如何,你以为,女帝不留赵德元总领河朔三镇军务事,而用闻瑞,意欲何为”女帝已经开始提防赵家了
只是表面上看,连平北军都消停了,十几年不曾回京的段骁都回来了,闻瑞不回京受封赏,好像不被天子重视。许塞不欲再言,草明辉已绕过弯来,拉了拉他的衣衫,示意他不必再间了
当时,张瑾垂目摆弄着眼前的棋盘,极为专心
身侧紫金小炉徐徐吐着下流香,结成缥缈云零,扑面男人的天青色广袖,一片云寒水清
他淡淡垂目
热闹了几个月的张府,又变得一片空荡死寂
也唯有谈论朝政、谈论与她有关的事时,这空旷府邸,尚能因人多而热闹须臾
寒冬肃杀,雪影如飞絮,紫宸殿中热意熏腾,鎏金暖炉被置于角落,暖气扑面
又是一个忙碌的目子,众臣散去,裴朔却迟迟未动,美青姝扫
了他一眼,知道他有话想说
待殿中无人,她才问:“爱卿有什么事
裴朔上前一步,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梅花茶糕
“臣近日用梅花和紫笋茶做了茶糕,觉得陛下应该会喜欢,特意给陛下带了些。
她往下瞥了眼,看到那磕碜的包装
姜青姝:“
朕谢谢你哦
上贡给皇帝,好歹也拿个像样点的盒子装吧
不过裴朔这藏袖子里的样子,大概是偷偷摸摸捎进宫的,用盒子装就不好藏了,毕竟他不是张瑾,能明目张胆地带坛酒进宫,没人敢问。她笑意淡淡,漫不经心地问道:“江南紫笋茶朕记得,这宫里才有的贡茶罢。
裴朔状似讶异道:“是吗这倒是臣不知了。”
姜青姝看了一眼身边的邓漪,邓漪记忆极好,立刻道:“回陛下,臣记得陛下这几个月,只给长公主殿下赏过此茶。那是一个月前,
姜青姝熬夜习惯于用浓茶提神,便把此茶日常摆在案前,谁知长宁来送迷药的时候瞧见了,特意要了一些回公主府。她当时还奇怪:“朕听秋月说,阿姊不喜饮茶,饮素酒倒是颇多。
长宁笑着打哈哈:“臣这几日有些改了口味,也想试试这备受士人推崇的好茶,若是喝不惯,下回再给陛下送回来。结果裴朔手里有。
裴朔听邓漪解释了一番,很是惊讶地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么巧,这竟是陛下送给殿下的!他笑意坦荡,丝毫没有任何忐忑心虚
姜青姝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梢,
裴朔这么聪明谨慎的人,但凡查一查,会不知道这是御赐的东西
她不信
其实她最诉有着重监控一些朝堂的收礼举动,些竟后宫有了人,后宫与前朝私相授受是很正常的,当然也就顺便监控到了长宁送悲朔茶叶这事,当然也
但她没问。
毕竟她一直知道,长宁很欣赏裴朔,有意与之结交,阿姊做事又一贯简单粗暴,从裴朔入仕那天起,就没少被她用各种价值连城的宝物轰炸。而裴朔看似是个爱占便宜的穷鬼,实则除了吃饭这种小便宜外,大便宜只点皇帝的,只愿意欠皇帝的人情。除了收下过长宁替女帝买的宅子以外,旁的是一概不碰。姜青姝是信任他的
她没过问裴朔
辈朔自己倒是做了个茶糕,献到她面前来了
他还在连连感慨道:“陛下您看,这好巧不巧的,公主许是见臣喜欢,便又转赠给臣了,这绕了一圈,又转回到陛下这儿了,臣和陛下也算是有缘分了。既然如此,陛下便当是臣借花献佛了。姜青姝:演,接着演
一副不知道这是御赐的一样,被她点破才“恍然大悟”,一看就是装的,故意在她跟前自爆的吧
自古帝王敏锐多疑,若宗室私下送朝臣东西,便总有算位拉拢的嫌疑,皇帝一直不知道还好,目后哪天知道了,怕是会君臣离心。裴朔此举,大概是故意告诉她,消除她的猜忌
毕竟她有系统,他没有,再信任的君臣也可能日渐埋下猜忌的种子,长期的信任,也需要双方用心经营她以腕支颊,笑眼盈盈:“翡卿,你用朕的花,献朕这个佛,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说着起身,轻轻拨了一下案边的梅枝。
裴朔抬眼。
风干的赛梅,模样一直未变,而向他索要梅花的另一个借花献佛之人,快要回来了。
“陛下克欢吗
”朕要尝尝才知道。
姜青姝走下台阶,负手往后堂暖阁走去,裴朔见无人拿他手里的茶糕,只好双手捧着跟上
她走得很慢,他跟着跟着,不自觉只落后她小半步,乍一看好似朋友之间并肩而行
“朕发现,他们都很意外霍凌此番战功,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她慢悠悠地开口。
裴朔道:“臣的确不意外,臣当初在东市与他闲谈几句,隐隐能看出他异于常人的见解,但纸上谈兵终究过于幼稚,臣不确走他此番能否一鸣惊人,但却很清楚,陛下识人甚明,这是对他最好的历练。“历练他可跟着赵德元。“
“霍将军并非是跟随赵大将军,是跟着君后的父亲。
”有何区别
“陛下心里清楚,君后是君后,赵家是赵家。
她怔了怔。
裴朔实在是看得太透彻了,透彻到连她都觉得吃惊
“所以,朕想更好地掌控他,是不是该告诉他,三郎还活着,并且希望他为朕所用
裴朔摇头
裴朔直接问:“陛下是在试探臣,还是想知道君后的意思
”你间过他么
“臣去问过,殿下的答案,和陛下心里的答案一样。
-不告诉霍凌
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刻骨铭心,也够令人成长,与其用赵玉珩来让霍凌效忠自己,还不如彻底把霍凌从赵玉珩那里夺过来。这样很残忍。
霍元瑶会活生生哭晕在他的灵前,霍凌也未尝不会
姜青姝每每看到案前的那枝梅花,总能想起少年腼腆拘谨的脸,带着怎样的急切,才会决定奔赴沙场,希望在梅花还在时归来,不再眼睁睁看着她被欺
负,而是可以亲自保护她和三郎。可仇恨,才能真正淬成一柄会杀人的刀,赵玉珩用很多年锻造出了这把刀,最后开了刀,才递到她的手里。她必须要握住
紫宸殿的东暖阁里,灼钰正在埋头喝药,
是别人喂他
汤匙每递到唇边一次,他便张嘴乖乖喝一口
阁内热意综绕,暖气扑着纱帘,在华美的殿中轻轻晃荡。
温热汤药下肚,驱散稍许赛意。
然而灼钰一直想着女帝
她怎么还在忙
一连好多天他虽然被留在这里但是她几平一整天都在忙碌好像他不友在一样。他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惊慌无措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她好像还是不太在意他
她怎么还不回来。
是又忘了他吗还是在忙还是在跟别人一起又过了这么久,一个时辰后会回来吗两个时辰呢明天会不会送他回去他今晚可以和她多呆一会吗少年垂着眼睫,搁在膝上的双手狠狠摸紧,轻微颤抖,就在此时,模糊地位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带着一阵阵脚步声,徐徐透过纱帘传了过来。是她
还有另一个声音,
灼钰一僵,紧摸的手猝然松开
状似呆滞的少年一动不动,只是笨拙地张嘴喝药,透过屏风与纱帘的缝隙,正与臣下说笑闲谈的女帝脚下生风,心情显然不错,嗓音带着笑意,“朕都没让监门卫搜你了,下回再这么捎东西,朕可不会再收了。男人的嗓音好听疏朗,带着一股子打趣的慵懒之意,“这回是臣鲁莽了,陛下要是喜欢吃,臣下回就用陛下赐臣蔬果的那个盒来装,包管陛下有食欲。“裴卿提起那个蔬里,联倒是想间间,裴卿喜欢吃吗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当然是”男人嗓音拉得悠长,叹了一声,“不好吃了,但臣还是含泪吃完了,每吃一口,都在心里感激皇恩浩荡。少女笑了起来,似怒非怒地瞥他一眼,“大胆。
话虽如此,却一点也没恼
裴朔四处看了一下,“陛下,臣把东西放在何处
”放这儿吧。
”好嘞。
男人捧了一路的茶糕,终于舒了口气,拆开放在一边的白玉小盘上,随后他拱了拱道:“臣送完东西了,那无事的话,臣就先告辞了,门下省还有一堆事等着臣呢。”去吧。
那人告退了。
这是一个与她走得近的人,她还对他笑得这么开心。
姜青姝待裴朔走了,又转身走了几步,掀帘到了屏风边,看一眼暖阁内正在饮药的少年,灼钰的心几乎立刻悬到了顶点,静止的血液开始沸腾。再近点
再过来点,快摸摸他
她问一边的向昌:“可退烧了
向昌答道:“今日太医瞧过,侍衣已经好转了不少。
”明日一早,送他回眙宜宫。
”是
少女并没有再靠近一步,而是转身出去批奏折了。
灼钰原本舒展开的手指又一次揪紧,指甲隔着薄料陷入掌心,掐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