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路上遇活人
“不好意思，我可以进来吗？”
张黎黎低着头，半天没听到回应，耳边却有些许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
她抬头看去，看到陆胥同跪坐在床边，身前放了一个着火的铁盆，他正往盆里丢什么东西。
她关上门，走近一看，是陆胥同自己的试卷。
看到床上安静躺着、了无生息的陆奶奶，张黎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陆胥同身边，蹲下，看着铁盆里升起的火焰，不说一个字。
“你说奶奶会看到吗？”
陆胥同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吵着奶奶睡觉。
他一说话，张黎黎就感觉自己鼻子一酸，她强忍住这股酸涩的感觉，说道：“会的，一定会的，你那么优秀，奶奶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不知是听到了哪几个字，陆胥同突然笑起来。
“对，每次我拿我考高分的试卷给她看，奶奶都笑得合不拢嘴，夸我有出息。”
张黎黎忙道：“这次也会的。”
“这次不会了。”
陆胥同扭过头，看着她，声音平静。
“奶奶死了，我知道。”
张黎黎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胥同却不需要她再说话，他继续道：“我只是不愿意接受。我不愿意接受奶奶死亡的事实，更不愿意接受丧尸爆发的事实，我到现在都不愿意接受。”
张黎黎低头，“我其实也不……”
“我已经高三了。”陆胥同打断她，脸上浮现出一股执拗的劲，“还有半年我就要高考了，以我的成绩如果发挥稳定我能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我就可以去北京上海，我就可以毕业了在大城市里工作，赚好多钱，然后把奶奶接过去，让奶奶用上电视里她经常念叨的那些好东西，我都计划好了。”
“可是，为什么丧尸要出现啊？本来都好好的，丧尸爆发了，我的课堂，我的考试，我的高考，我的分数，我的梦想全没了！就连我奶奶都没了！凭什么啊？我努力了十八年，从小到大都做最优秀的那一个，我永远考最高的分数，在学校里我努力活着，生怕自己遇到危险被丧尸咬了，我不能死，我活着回来了，回家了，可我奶奶死了！”
陆胥同突然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头重重磕在了床沿，脸被火焰映照得通红。
张黎黎赶紧把他往后拉。
“你知道吗？张黎黎。”陆胥同抬起脸，泪水在眼睛里抖动，“我爸妈带着我弟去北京生活了，好几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带好多东西，我家客厅那个大电视就是我爸妈去年回来买的，我奶奶总是舍不得用，怕用坏了。她总是念叨着，说我以后也要去北京生活的，就要丢下她了，我知道奶奶其实就是想爸妈和弟弟了，她怕我向他们一样丢下她不管了，可我不会，我不会丢下奶奶的，我要带奶奶一起去爸妈那里，让她见见他们……明明只有半年，我就要毕业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张黎黎忽然用力抱住哭叫的陆胥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处。
她哽咽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
“我天生有支气管炎，小时候特别严重，家里为我的病吵过好多架，我爸不愿治我的病，跟我妈离婚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赚钱给我治病。因为这个病，我从小就跟别人不合群，别人上体育课我只能在教室里，别的小孩跳皮筋捉迷藏我只能看着，费劲长到高中我病才慢慢好了一点。本来医生说了，我这个病等我成年了再治治就会越来越好的，我妈可高兴了，我也好高兴，等过了高考暑假我就成年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爆发丧尸，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跑不了太快，力气也不大，若不是有你们，我早就死在了学校里，但是，但是我出来了也没用，我每天都在害怕，刘亚枫死了，王筱死了，易淙也死了，她们都比我强壮，可还是死了。我注定活不过这场灾难的，陆胥同！”
张黎黎紧紧地抱着陆胥同，发泄般地喊着，把连日来心底的害怕、不安、不甘、恼怒和绝望通通喊了出来。
两具身体像刚出生就离开了母亲的小兽，颤抖着相互依偎在一起。
铁盆里的火焰越来越微弱，再熄灭，留一堆灰烬。
二人渐渐平静下来。
张黎黎放开陆胥同，低头看着他，陆胥同却别开脸，不让她看。
张黎黎轻笑一声，看向铁盆，“火灭了，还有试卷，烧完吧。”
她拿起打火机，点燃试卷，丢进铁盆里。
陆胥同也丢了一张。
“奶奶会看见的。”
张黎黎轻声说道，“不止会看见你的高分试卷，还会看见你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顺利参加高考，取得高分，被国内最好的大学录取上，顺利毕业，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与自己的父母弟弟生活在一起，没准还能谈一场恋爱，和自己喜欢的女生结婚，过上幸福的生活。”
“奶奶都会看见的，她会为你高兴，前提是你要做到。”
“你能吗？陆胥同。”
陆胥同慢慢转过脸，看着张黎黎，又看向奶奶，火焰将奶奶的侧脸熏染得分外温柔，连眼角的每一道细纹都是柔贴顺和的。
“我能。”
翌日——
十分罕见的公鸡打鸣声将同学们从睡梦中惊醒。
“我幻听了吗？那是公鸡打鸣的声音？”
陈思齐揉着耳朵，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
“吼！”
房子外面传来几声熟悉的丧尸叫声，越来越远，像是追随着那打鸣的公鸡去了。
“没幻听啊……”
陈思齐倒头继续睡。
“起来，要走了。”
崔向阳整理了下衣服，拍手把大家唤醒，“快起来了，我们今天要去下一个地点，不能耽搁了。”
同学们以各种姿势艰难地起来，传染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动作懒散地开始收拾自己。
崔向阳看向左侧紧闭的卧室门，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叫一下陆胥同，就见门被打开，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的陆胥同走出来。
虽然模样憔悴，但精神看着比昨天好了不少。
崔向阳微微松了口气，对他笑了一下，也去洗漱了。
陆胥同家只有一个卫生间，等同学们挨个解决完一大早的生理需求时，时间已经接近七点一刻了。
陆胥同站在卧室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奶奶，关上门，站到队伍里。
张黎黎对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陆胥同挤出一个笑容。
“接下来去哪儿？”
孙喆敲了敲陈思齐的脑袋，“你能不能记点事？”
陈思齐没心没肺一笑，“这不是有你们吗？”
崔向阳道：“说得好听，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呗！还能怎么办？”陈思齐嬉皮笑脸，“再说了也不可能有这种情况，蒋晴空你说是不是？”
他伸手一勾蒋晴空的肩膀，却没等到应和，连句打趣都没有，这才觉得不对劲，看过去，发现一向轻松自如的蒋晴空的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只听他说道：“下一个，是我家。”
众人沉默了。
哪怕是最神经大条的陈思齐，此时也隐隐察觉到，他们现在一家一家找过去的行为就像开盲盒，你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结果，恐惧忧虑焦急的心情却如跗骨之蛆提前爬上了心房。
见大家都不说话，蒋晴空轻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没事，我爸妈都挺聪明的，肯定知道保护自己。”
贺千禧认同地点点头，“你爸妈的确很聪明。”
蒋晴空看着她认真的脸色，终于忍俊不禁。
凝重的气氛稍微消散了一些，同学们收拾好行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大门。
门外挺安静的，没几只丧尸，不知道是不是都被那只公鸡吸引走了。
两辆车子依旧停在门口，但车身已然多了许多血迹。
大家按照昨天的分配迅速上了车，一个叠一个地坐好，背包都丢在底下。
车子缓慢地起步，开上了大道。
行进了几分钟，孙喆看着两边的车辆，疑惑道：“我怎么感觉这条道上的车子比刚才那条道要少一点。”
听他一说，陈思齐也仔细看了看四周，“嘿！还真是！”
崔向阳猜测道：“会不会是走这条道的人少？”
“不可能，这条道是主干道，平常车都不少，而且你们看，这地上有车轮的痕迹，还有血，本来应该有一辆车停在这里的，却不见了，像是有人开走了。”
孙喆指着路灯下的一处地方，其他人把脑袋凑过去看，听他一分析，顿觉有理。
袁媛问道：“有人开走了，说明这附近有活人吗？”
舒雅珩道：“肯定会有活人的，只是大家肯定都关着门躲在家里，像这样出来开外面的车的，我估计跟我们一样是流浪者。”
“流浪者？”崔向阳笑道，“真贴切。”
赵温虹最看不得他俩一唱一和，连忙插话道：“这能说明什么啊？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奈何没人搭理她，她气哼一声，往后靠了靠，惹来身下冯菁菁的怒骂。
“赵温虹你再挤我你就给我出去！”
孙喆盯着那处越来越远的痕迹，与崔向阳对视一眼，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经肖琅一行人抢车一事后，他们恍然明白了些道理。
世界上总是不缺坏人的。
在学校里尚且有人做出抢车伤害同学之事，在外面的社会，真正安分守己的人又有多少呢？
路上遇到活人，真的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