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二天秦屿仍旧起的很早,可是身边竟然已经没有人了,甚至连床铺也有些凉了。他猛地有些着急,出了房门看见了疏妩才放下了心,她竟然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了。
她柔顺的头发微微挽起,一枝木钗斜斜地插进去,留下耳旁的几缕碎发,看起来颇像是个贤妻良母,竟然已经烙了几个饼了。
秦屿心里奇怪,过去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话:“怎么了?怎么起这么早?”
“做早餐呀?你不是说要上山吗?我给你烙点饼,你还能带着上山,饿了能吃一点。”她很体贴地说,居然真的像个传统的好妻子,完全没有昨天小哭包的模样了。
秦屿更加奇怪了,他怕疏妩还是心有芥蒂,就还是很温柔地哄她:“昨天不是说了在家陪你吗?还说要给我做衣服呢,我看着你呀,我不去山上了。”
疏妩低垂着眼睫,说:“我只会刺绣,不会做衣服,去找郝奶奶教我做衣服,你就去山上吧,别担心我。”
“囡囡,”他把她转了一圈,正对着她的脸,很温柔又很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认真的,我陪着你,你别怕。你真的不用乖。”
疏妩却突然露出一个笑,眉眼弯弯:“我知道啦,你去吧,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你放心,我想了一晚上,我会努力坚强一点。”
秦屿把她搂紧,“囡囡,对不起,我昨天没有说你不坚强的意思,你怎么样都很好。”
“知道啦,你赶紧吃了就走吧,多打点东西,我还等着你挣大钱买田买地呢,你还答应给我买小鸡崽,买梳妆台,买大衣柜,我都记着呢。”
她的语气又甜又软,像是一泓棉花糖,秦屿突然很想吻她。
秦屿吃了饭就走了,疏妩倒也没有说谎,确实准备抱了一匹布去郝奶奶家中,请教怎么做衣服。
她虽然会做女红,却也仅限于刺绣,做成衣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不知道具体细节。
虽然做足了准备,可是看着秦屿离开的背影,还是很痛苦,很挣扎。
她的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把他拦住把他拦住,不能让他离开,去抱住他,就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像是一万只虫子在心底挠着爬着,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留在这里,她只能痛苦又清醒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生病了。
她想把他捆在自己身边,用绳子,用铁链,用什么都好,只要不是虚无缥缈的爱。
可她没办法,她只能相信,他说的爱。她的指甲扎进手心,留下深深的泛白的指甲印。
你也乖一点好不好,她已经这么乖了,你也乖一点,一直守在她身边,好不好。
她在心底祈求。
找点事情做,确实也让她的心安稳了一点点。好歹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怎么把他困在自己身边,怎么让他无处可逃。
郝奶奶笑眯眯地接待了她,说她刚巧也要做衣服,还夸她针线活很不错,针脚细密。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郝奶奶身边,她的心分裂成了一大一小的两瓣,只有小小的一片用来应付做衣服,她更多的只是在茫然地想着秦屿。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郝奶奶关心地问道。
她勉强地笑了笑,还是语焉不详的半说了实话:“秦屿上山了,我有点怕。”
郝奶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了,只要不进深山,我们这里不怎么危险,很多人都上山的,都没什么危险。”
疏妩仍旧是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努力的笑:“我知道,我只是不放心。”
为什么要上山呢?她也能养得起他呀。
虽然她厨艺不怎么样,可是做糕点很棒,女红也很厉害,郝奶奶一直在夸她呢。她努力一点,能养得起他呀。
非要上山,带着她不好吗?
她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不能放过自己。
“奶奶,我只是,还有点不习惯,我们第一次分开。”她眼睛红了,明明她那么会演戏,能够还不费力地扮演一个知书达理明媚乖巧的女孩儿,可是此刻似乎无关演技。
她简直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疯狂,只能这么浅浅的一语带过。
她没想到,只是秦屿不在,她就这么不像自己,和以前的疏妩似乎成了两个人,她变得脆弱又敏感,像是成了一株菟丝花,没有秦屿,她只能死掉。
怎么会这样呢?
她和秦屿只是相处了几天,他只是温柔的哄了她几天而已。
她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针线,冷漠无情地剖析自己。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不正常,或许是因为很少得到家人朋友那种无所顾忌的偏爱,只能依靠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得到一点宠爱,她一直很努力,很害怕,她怕自己不够优秀,就会被弃之如敝履。
像是她的堂妹,明明也是疏家的女儿,却因为只喜欢逛街追星,毫无疏家应有的女儿的做派,就被祖母不喜,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回疏家大宅。
可是她还有爸爸妈妈疼她宠她,怎么样都不会差,她有什么呢?
她的爸妈不相爱,虽然年轻的时候甜甜蜜蜜,他们也在婚礼上海誓山盟说一辈子都不抛弃对方,永远只有对方。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令人艳羡的爱情,可是她爸爸还是在她妈妈怀孕的时候出了轨。
他的爱消失了。
她妈妈发了疯,美丽优雅的女人开始歇斯底里,最后一起坠落在车祸。
她或许也跟她妈妈一样,带了点疯病的基因。
疏妩什么都没有了,她只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前,只能快不快乐都笑靥如花,她不能大哭大笑,以绝对的世家的优雅赢取祖母的一点看重与宠爱。
可是祖母又不爱她,她虽然嘴上说着爱,但是她生了病从来只有家庭医生,而没有一句的关心,她的婚姻也只是家族的筹码。
祖母爱谁呢?二叔吗?她好像很嫌弃他,可是二叔要什么她都会给他,比如她明明一点也看不上的二婶,可是二叔嘴里嚷嚷着爱非要娶她,她虽然不情愿,可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因为秦家够厉害,能够予以疏家足够的荣光,所以她也只能义不容辞地应了。
她只是一个高门大族的傀儡,她笑,她哭,她有灵魂么?
可是疏家又给予她锦衣玉食,她能读书,能学习,吃饭有厨师生病有医生,她又似乎不该贪心。
她的心是干枯的田地,是雨天淋水的小狗,是一株没有寄托的菟丝子,秦屿来了,他就成了她的及时雨,成了为她撑伞的好心人,成了给予她养分的杜鹃或是荆豆。
她只能抓紧他。
她会发疯,她会死的。
那她爱他么?爱吗,她剧烈地心跳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身处吊桥。
疏妩不知道,但是没关系,秦屿说爱她,那她也就爱她。
哪怕爱这个字往往不可信,可是,她还是想他能够更爱她一点,能离不开她,像是她离不开他一样。
秦屿说她依赖过甚,说的其实太轻了,她只是一个收敛得太好的疯子。
可是她只能流眼泪,只能疯狂地揭开自己已经陈年的伤疤,露出里面的腐肉,让他怜悯她,同情她,拥抱她。
她只能假装想通,假装自己只是娇气太过,适应不了新环境,只能大方地放他走。
她只能假装乖巧,假装出一幅娇气的小姐模样。
可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娇气,她有点害怕,有点惊慌,但是她已经害怕惊慌了二十年了,这算什么呢?
她只想用自己的美好蛊惑秦屿,然后像是菟丝子紧紧的依附杜鹃一样缠住秦屿,菟丝花会绞杀寄主,然后自己也一点点枯萎,那这样也不错,和秦屿一起去死吧。
像她的妈妈一样。
她果然只是个疯子。
她突然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血从小小的针眼沁出来,可是她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看着那滴鲜血。
旁边的郝奶奶惊叫了一声:“呀,流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一边关心地嗔怪一边拿手帕小心地擦掉,“疼不疼呀?拿着针就要小心点呀。”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疼。”怔了一瞬才找补似的说了一句,“我,我会注意的。”
郝奶奶露出一个温柔慈祥的笑,问她:“还是想着秦屿吧?你们小夫妻就是这样,乍一分开,魂都跟着没了一半。”
疏妩近乎本能地露出一个羞怯的笑。
好奇怪,明明谁都很好,来了这里,郝奶奶很关心她,郝阿婆也很慈善,郝村长也是好人。
可是她只是很感激,她好像成了正常人,她能感受到他们给予她的善意与温暖,她也愿意回报。
可是秦屿,想到他,她就只是个疯子,她只想拿镣铐把他捆在自己的身边,如果他想离开,那她宁可拉着他一起去死。
她彻底成了一个病人。
他是她的病原体。
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小声说:“我爱他。”
像是在宣誓什么。
郝奶奶听见了,笑着骂她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