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池总,离婚协议没有问题,您让我准备的解约合同,也已经发到您邮箱里,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辛苦。”
江初确实要离婚,什么都不要也是真的。
池南暮盯着协议里,少得不能再少的条约,陷入沉思。
只要签下字,早日去登记离婚,他脱轨的人生就能回归原始正轨,在正确的路途上继续行驶。
再没有人会扰乱他的日程,打断计划,生出变故。
只要忽略这两年,一切就都没有改变,他还是他,没有出错的池南暮。
池南暮打开笔盖,提笔在横线上签下字。
最后一笔横彻底写完时,右耳倏地刺痛,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嘶”
池南暮蹙紧眉,忍痛盖好笔盖,先将钢笔插回笔筒里,摆到原先所在的位置,才伸手去摸右耳。
指尖触到的一瞬,痛感忽地减弱,剧痛只维持一息,而后变成细小却不可忽视的疼。
右耳上的四个耳洞分布不均,不在一条线上。
耳廓上三个,耳垂上一个,池南暮通常会无视,不去细看,因为无序的排序会勾起烦躁。
池南暮起身,摘下一边耳机,走进洗手间。
耳洞早就闭合,只留下几个不易察觉的小点,池南暮对着镜子检查,并没有发现异样。
为什么会突然疼痛?
又是失忆的后遗症?
“池总?”律师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试探着问。
“稍等,我正在看。”
“好的。”
江初重新回去拍摄那日,他出现过一次幻听,后来没再出现,池南暮也没有去管。
这次又变成幻痛?
因为不可控,烦躁感到达顶峰。
池南暮蹙着眉,疾步走回书房,检查邮箱里的解约合同。
和平解约的合同并不复杂。
池南暮逐行检查,很快确认无误。
“不用改,通知王临,签好了就给江初送过去。”
“好的。”
处理
好协议的事,池南暮起身,将椅子推到办公桌下,桌沿抵着椅背,离开书房。
卧室床上还摆着两个枕头。
池南暮站在床边,俯视片刻,倒是没动枕头,像往常一样,侧身躺在自己那侧,与空气背对背。
错轨的人生即将恢复原状。
那在这间房子里养成的习惯,就无需改变。
登记离婚之后,他搬回原先独住的房子,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想到这,因幻痛而起的烦躁消减了些。
池南暮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上,闭上眼睛,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第一次陷入回溯跳跃的记忆里。
-
嘀嗒——
水滴落到洗手池壁,溅起的水花弹到衣服上,浸湿一片。
池南暮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眼神厌恶,仿佛对镜中的人非常不满。
这是哪里?
镜子里反射的布局很眼熟,这说明他位处原先独居的住处,正在浴室里。
耳旁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我也想打耳洞,但是经纪人又不同意,我才不想被她念叨。”
笑声像是蒙在水里,是一段音质极低的回放,模模糊糊识不清。
他想转头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梦里的池南暮却先凑近镜子,视线右移,落在右耳上。
右耳上光洁无暇,没有耳洞。
池南暮静止顷刻,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个穿耳器,放到右耳垂上。
穿刺的针抵在皮肉。
一息之后,池南暮面无表情,重重摁下去。
咔嗒——
剧烈的刺痛从针扎破口处蔓延,但梦中的他像是无知无觉,迫不及待拿下穿耳器,侧着头检查。
因为没有用定位笔标记,耳洞的位置歪歪扭扭,不在耳垂中央,偏离中心线,并不好看。
池南暮蹙紧眉头,指尖覆在刚打上的耳钉,无视银针摩擦伤口的疼痛,重重往外拉扯。
伤口遭了大力撕扯,立刻流血。
池南暮抽了张纸,胡乱擦掉血迹,又一次将穿耳器扎在耳垂上。
有了经验,这一次,耳钉死死钉在耳垂中央,尽管
沾着淋漓鲜血,但池南暮相当满意。
就这样,池南暮对着镜子,穿耳器从下至上,一路往上穿刺。
耳廓上的钉不好打,总是歪斜。
池南暮失手数次,最终勉强打下三颗位置歪扭的耳钉,以及数个流着血的废洞。
撕扯的疼痛感极剧烈。
伤口流出的鲜血沾湿整个右耳,温热的血顺着侧颈往下流,一滴滴落到肩上。
这些耳洞都是他自己亲手打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耳畔的笑声忽然变得清晰,画面一转,咸湿的海风急速迎面来,吹乱他额间的碎发。
“等以后我年纪大了,再也不用拍戏,我就在左耳上,打四个和你一样位置的耳洞。”
这是
江初的声音?
池南暮想回头,海风吹起的沙子却进了眼,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他正骑着机车,在日出里飞驰。
朝阳东升,海面的波光摇曳。
心脏疯狂直跳,静不下来,快要跳出胸膛。
机车行到海边停下。
池南暮踩下脚撑,自己下了车,单手扶着车头,似是怕平衡不稳,会让后座的江初带着车摔倒。
“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去打耳洞,不会有人敢说你。”池南暮说。
江初侧过身,没有下车,面向他而坐,皱着脸说:“她是我的经纪人,我当然要听她的话。又不能因为和你这种大老板恋爱,我就开始嚣张,胡作非为。”
江初的表情极生动,明明是在抱怨,却又像在撒娇,杏眼里的光晶莹漂亮,满眼只倒映着他的面庞。
日光极亮,洒在江初的侧脸上。
狭长睫毛的光影映在眼下,忽闪飘曳,像是挠人的羽毛,挠得他心口发痒,不自觉被吸引着靠近。
“池南暮,你靠得太近了。”很快,江初侧过头,上身稍往后仰,神色紧张。
“抱歉。”池南暮道了歉,也仅仅是道歉,没有就此拉开距离,视线嚣张,不加掩饰,落到江初微红的唇上。
海浪声代替说话声。
他们不用开口,因为迷恋的眼神是有声的,早已代替语言,说千道万。
江初被他看得久了,脸颊逐渐变红,小声说:“池南暮,我没有拍过吻戏。”
“我知道,”池南暮凑得更近,回应着说,“我也没有接过吻。”
闻言,江初终于转回头,因为羞赧,所以无理反驳,“你这样,根本不像没有接过吻的样子。”
“我想亲你。”池南暮直接了当地说。
四目相接。
江初的杏眼微微睁大,莹澈透亮,像是受了惊吓,却藏不住恋慕和期盼。
顷刻之后,江初闭上眼睛,稍稍扬起头,默许他的请求。
心跳变得更快,猖狂的咚咚声贯耳,盖过翻涌的海浪声。
池南暮俯下身,唇轻轻落在江初嘴角,只不过一下轻点,就让他神经酥麻,全身气血都往上涌,耳朵发烫。
没有经验,初次的吻只有相贴,青涩简单,但动人心魂。
江初紧攥住他的袖子,眼睛紧紧闭着,鼻尖没有呼吸,明显是在紧张地屏气。
似是怕江初憋气太久,没过多久,他稍往后,唇与唇分开。
唇相分离,江初缓慢睁开眼,睫毛忽闪,视线闪躲,面颊上的红更深,不用触碰就能知道很烫。
“你脸红了。”池南暮说。
“我脸红怎么了”江初抿紧唇,不服输地反问,“你的耳朵不也红了?”
他一怔,抬手摸了摸左耳,果然触到一片滚烫。
被直白戳穿,心口的羞赧感骤然而起,打碎勉强维持的从容。
池南暮再度俯下身,紧紧拥住江初,仿佛这样就能保持住形象,不让江初察觉他的局促。
怀中的人一愣,而后侧头靠在他的肩上,鼻尖的呼吸打在他的右耳。
“池南暮,你的耳朵真的红了。”江初呼吸的热意顺着耳侧爬,很近,比正午的烈日还烫。
他不说话,江初又抬起手,轻戳他耳垂上的耳钉,获胜似的说:“你的耳朵比我的脸红。”
“不许看了。”池南暮抬手,捂住江初的眼睛,隐藏他不平的心绪。
“你不让我看,我也能感受到。”江初尾音里带着捉弄的笑意。
说完,江初稍侧过头,先是脸颊触到他的耳朵,几息之后,变换成更加柔软的触感。
“谁让你先嘲笑我的”江初的唇落在耳钉上,很轻,同样滚烫。
海风变大,呼啸而过。
池南暮倏地从梦境中脱离,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喘气,呼吸急促。
露台的门没有关闭,晨间的风刮进卧室,吹起额发,竟然带着一丝海风的咸湿味道。
右耳滚烫,疼且酥麻,梦境里的两种触感一起被带到现实里,相当矛盾。
池南暮愣怔着抬手,指尖覆到耳垂上,没有触到耳钉,只有一片平滑。
那些画面太真实。
难道都是他的记忆?
打耳洞,骑机车,在外接吻。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得体的事情?
池南暮垂下手,出神片刻,而后翻下床,快步走到浴室里。
镜子里,右耳处不规则的耳洞痕迹,依然让人生厌,徒增烦躁。
心跳逐渐平稳,梦境带来的影响开始消减。
但宛然在目的画面已经记下,只要随便一想,江初那双羞赧的漂亮杏眼,就立刻浮现在脑海。
烦躁和排斥感越积越多。
池南暮想打开花洒冲个凉水澡,转移注意,楼下的门铃却蓦然响起。
现在不过早上七点,不该也不会有人来造访。
姜聆休假回家,他不去开门,门铃声就响个不停。
池南暮皱紧眉头,快步走下楼,猛地拉开门。
“池总,”王临站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说,“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王临。”
池南暮不记得,但在车祸之后看过资料,知晓与江初有关的所有人。
“什么事?”池南暮声音变得冷漠,尽管有所收敛,烦躁仍悄悄透露。
王临大半夜收到解约合同,以为江初要彻底退圈,发了消息也不回,吓得半宿没睡着,天一亮就往江南半山赶,想着来和这祖宗好好谈一谈。
“池总,”王临轻咳着说,“您现在方便吗?我想和江初聊一聊。”
一提到江初,右耳处倏地泛起热意,
甚至有些密密麻麻的痒,仿佛那个吻已经穿过梦,进入现实中。
“他不在这里。”池南暮蹙紧眉头说。
“不在这里?他去哪里了?”王临摸不清状况,下意识问。
池南暮没有答话,淡漠的视线漫不经心一扫,刺得王临发怵。
“抱歉池总,”王临后退一步,脸上堆起笑,“打搅到您实在不好意思,既然他今天不在,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
“他已经搬走了。”池南暮直言。
闻言,王临一愣,从细碎的几句话里,拼凑出隐藏的事实。
江初已经搬走,甚至还要和南江娱乐解约?
怎么看都像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
这是要离婚?!
王临抬眸,偷瞄一眼池南暮,对他淡漠的反应相当震惊。
“还有什么事?”池南暮问。
“没事,”王临赶紧摇头,急急转身离开,“池总,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王临背影慌张,甚至有些踉跄,好像受到了惊吓,认为江初搬走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脑海里又浮现江初亲吻后泛红的脸。
右耳跟着发烫。
思绪和记忆变得不可控制。
本该回归正轨的人生,因为“江初”这两个字,仿佛又要开始失控。
池南暮抿紧唇,下意识排斥,甚至厌恶这种不在计划的失控感。
“回去立刻处理解约的合同,今晚之前送到江初家里。”王临离开之前,池南暮冷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