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猎户与小福
李县令惊堂木一敲，冷冷地看向盛子瑜：“堂下可是盛子瑜？”
盛子瑜本就心虚，闻言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磕磕绊绊地道：“正，正是，不，不知大人召唤草民，所，所谓何事？”
李县令为官数载，已经判过不知道多少案件，原本还想仔细盘问一番，如今只看他做贼心虚的神色，便知道孙超招供的，应当不会有假了。
于是，李县令的神色更冷，面无表情地道：“孙超于昨夜在盛济远租种辣椒的田地里投毒，蓄意杀害盛济远夫夫以及玉记酒楼客人，如今已证据确凿。
如今孙超已经认罪，并且承认此事是由你指使，证据便是你与他签下的事成之后再付他五十两银子的契书，你可有话说？”
盛子瑜脸色大变，矢口否认：“绝无此事！请大人明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书院读书，从未出过书院一步，如何指使他下毒，定是此人冤枉我！请大人明察啊！”
“是啊大人，我们家子瑜是童生，是读书人，他决计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求大人相信我们！”戴慧明也一脸忐忑地跪下来，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盛子瑜趴伏在地上，实则身上已经冷汗淋漓，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暴露了？
而且他都已经答应如果事情败露，孙超就一力担下所有罪名，到时候若是挨了板子被赶出村子，他便再多给五十两银子。
那可是五十两！像孙超这种懒汉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不仅闹到了衙门里还反咬自己一口，简直，简直混蛋！
他不知道的是，孙超如今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就像他也完全没想到，孙超这个没出息的懒汉，居然没有完全听他的话，把原本要买的农药换成了危害程度更大的砒霜，将两人带进了彻彻底底的万劫不复。
绝大多数被告人被押进衙门的时候都口口声声高喊着冤枉，李县令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相信他们，他办案子，是讲证据的。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带着几张纸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呈给县令，出口的话却是让盛子瑜吓得几乎晕厥：
“大人，这是从盛子瑜寝室里搜出来的手稿，这上面的字迹的确和孙超给出的契书上的字迹相同，应当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后。”
同时，另一个衙役也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带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
“大人，属下已经去杂姓村仔细打听了，这名小孩儿名叫曹大宝，他说一个多月前的确看到孙超和一个不是杂姓村的人交谈甚密。
并且之后几天，孙超还去了县城，买了不少好东西回来炫耀，此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哦？”没想到还有人证，李县令立时一喜，起身走到那个被带过来的胆怯少年身边，温和地问道：
“孩子莫怕，伯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若是记得，便告诉伯伯，若是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好吗？”
曹小宝来之前已经被家里人吩咐了，什么都听县太爷的，县太爷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会儿看见县太爷完全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凶，反而跟隔壁的老爷爷一样，便放松了一些，乖乖地点了点头。
见状，李县令轻拍了拍曹小宝的头，笑着道：“好孩子，那你告诉爷爷，一个多月前，现在在场的人里，都有谁去找过孙超？还记得吗？”
“记得。”曹小宝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指着盛子瑜道：“就只有他，没有其他人。”
“你胡说！”戴慧明闻言目眦欲裂，甚至连县太爷站在旁边都不管不顾了，直接就冲着曹小宝扑过去，恨不得立刻撕烂对方的嘴：
“肯定是有人教你栽赃给我家子瑜！肯定是许家！你们都是一个村儿的，就是故意串通好了陷害我家子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还好盛济远方才就察觉到戴慧明的状态不对，一直警惕着对方，这会儿见状立时挡到县太爷和曹小宝身前，推开戴慧明的时候还被挠上了脖子。
“相公！”
“还不快来人，把这疯夫郎给我拦下！”李县令简直又惊又怒，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公然在县衙伤人，立时让衙役将人控制起来。
随后又看了看盛济远的脖子，李县令皱着眉，有些关心地道：“再来个人，给盛老板请个大夫。”
盛济远忙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只是小伤，一会儿便好了，大人无须在意。”
李县令对盛济远的印象顿时更好了，为人善良，反应能力又好，若非在城里已经开了酒楼，他都打算让这人来衙门里做个衙役了。
曹小宝却是吓得不轻，揉着眼睛哇哇大哭：“我没有胡说！孙超自从被废了之后，村里人都嘲笑他，他好久都不敢出门了。
那天我看他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就觉得奇怪，原本还想带着朋友一块儿上去嘲笑一下，谁知就看到他和这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人一边说，还一边给了孙超什么东西。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要是胡说，就要县太爷打我板子！”
他们家的地以前老被孙超顺东西，杂姓村里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孙超了。
后来孙超被废了，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只要一有机会就找上小伙伴跑到孙超家去唱打油诗，这才撞见孙超偷摸出门干坏事的场景。
“不怕不怕，伯伯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李县令对着孩子还是挺有耐心的，随后让一个衙役带着小孩儿去后院吃点儿点心就把人送回去，便回到座位上，冷脸看着盛子瑜，也不再给他辩解的机会，一锤定音：
“盛子瑜！你指使孙超下毒，枉顾盛老板一家与酒楼客人的性命于不顾，心胸狭隘，阴狠毒辣，实乃读书人之耻。
今日本官奏禀上官，提议作废你的童生身份，终身不得科举。”
“不！”戴慧明被两个衙役压着一动都不能动，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直接便晕了过去。
他拼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儿子能够考入仕途，当上大官儿，以后自己的日子比村里所有人过得都要富贵体面。
可是现在，县太爷一句话，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完了，一切都完了……
盛子瑜这会儿却是连晕都不敢晕，不停地磕头求饶：“大人，大人恕罪啊！
我，我只是想让盛家地里的辣椒烂掉，绝没有枉顾他人性命，更没有想要谋害他人，求大人明察大人……”
李县令已经对大盛一家人厌恶到了极点，既然两个人都已经供认不讳，直接便唤了人将两人收押。
至于是秋后问斩，还是发配边疆，因为牵扯到盛子瑜童生的身份，他还得写一封奏折，禀明上级，才可定夺。
至此，大盛家的闹剧终于结束。
两位族长看着像死狗一样被拖下去的盛子瑜，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糊涂，糊涂啊！”
盛子瑜一个童生，纵使日后考不上秀才，只要他想，也能在城里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偏生他还不满足，非要和盛济远攀比，非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害人害己。
“退——堂——！”
随着李县令下堂离开，原本聚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不少，只不过，这种兄弟阋墙的八卦一向最为大众热衷，短短时间内，便已经传到了外面。
向才村众人见事情落下帷幕，便也打算回去了。
原本李县令还想追究戴慧明公然扰乱县堂之罪，可这会儿见人都晕了过去，只让他夫君赔了盛济远些银子便算了。
如今，大家看看脸色铁青的盛志明，又看了看瘫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戴慧明，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村长清了清嗓子，上前无奈地道：“志明，我和你一块儿先把你夫郎抬回去再说吧，这里是县衙，总不能把人扔这儿。”
这个时候，他真是无比庆幸没能把自家小哥儿嫁给盛子瑜了，否则现在，他家哥儿可就是犯人的夫郎了，那他这个村长的乌纱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给县令再添乱了，他能感觉到，县令对这大盛一家已经厌恶至极，还是赶紧把人带走吧。
盛志明好了一辈子的面子，在这一刻丢得干干净净，连皮都不剩一点，而今也不敢再有半分不满，沉默地和村长一块儿拖着自家夫郎离开。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块儿离了县衙。
可以想见，今日发生的事情，估计没有多久，就传遍附近几个村子了。
剩下盛小福和林承两个发现孙超作案的功臣，被盛济远和许瑞玉请到了酒楼吃饭。
原本还想把盛屠户和杜清泰一家也请过去的，不过两个长辈自觉没做什么，而且盛济远那酒楼可不便宜，他们老的哪里好意思蹭过去，便婉言谢绝了。
也好，四个小年轻没有长辈在场也能放松一些。
“瑞玉，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盛小福和许瑞玉许久没见，这会儿正是有说不完的话，便叽叽喳喳地给许瑞玉将自己的英勇时刻：
“……我明明已经抓住了他，可那孙超实在太阴险了，居然冲着我的眼睛挥土。
我差点就要被他弄瞎啦！还好林猎户来得及时，救了我的小命……”
说着，盛小福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而后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默默走在后面的林承：“对了林猎户，那会儿天都那么晚了，你怎么也在那边啊？”
林猎户依然是那副面瘫脸看他，可不知为什么，盛小福仿佛从那张脸上读出了一丝复杂和……笑意？
最后，还是盛济远站出来给盛小福解惑了：“是我托林猎户帮忙的。
辣椒的产量事关酒楼的生意，我怕临近采摘，万一出什么问题，就托林猎户帮忙照看一下。”
原本盛济远还想给林承一些报酬，不过林承并没有要。
他每日都去山间打猎，有时候回来的也会比较晚，正好路过，帮着顺便看看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他帮忙照看盛家的田地，也有了比银钱更珍贵的收获。
许瑞玉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一直没回村里，便没有同盛小福说，这会儿便也点点头道：“还好这次有林猎户在，不然小福你的眼睛可要受罪了。”
谁知盛小福这回却没有附和，而是浑身一僵，耳尖也变得红彤彤的，眼珠子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林承，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瞅了瞅林承问道：
“那，那就是说，林猎户这个月，每天都会去田地里吗？”
林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每天。”
“……”盛小福， 盛小福当场石化。
其实盛小福一直有一个小秘密，他从小就是一个小话痨，可是小时候因为话太多，被同龄的小伙伴嫌弃了。
后来，后来他在和小伙伴们一块儿玩耍的时候就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想让小伙伴们讨厌自己。
可是，可是有时候他实在是憋不住啊。
于是，聪明的盛小福就开始经常偷偷地自言自语，有时候对着家里的小盆栽，有时候对着阿父给他抓的小兔子。
最近，新奇又可爱的红辣椒就成了他的新宠啦！
盛小福时不时地跑到田里，瞅瞅随风飘荡，红彤彤的小辣椒们，便忍不住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夸夸他们，还碎碎念地讲一讲最近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情。
有时候讲着讲着，盛小福还忍不住带上些小动作哩。
要是，要是这些全都被林承看在了眼里……
盛小福忍不住捂住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过去，过了一会儿又从指缝中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瞄林承。
林承这么一副面瘫脸，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看到他对着红辣椒自说自话的样子……
就在盛小福纠结得眉头都皱成了小山时，就听到向来人狠话不多的林承突然直勾勾地看向他，冷不丁地道：“都看到了。”
盛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