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们
村长收了盛志明的好处，再加上两家早有定亲之意，早早地便来到盛家等候。
这会儿见人都到齐了，便捏着胡子，一副严肃的模样道：
“既然济远小子已然成亲，那么确实也不适合和你们住在一块儿了，那就……”
“等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急匆匆的声音给打断了。
村长回头看向门口，就见盛济远的新夫郎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老人家，定睛一看，竟是盛家与杜家的两位族长。
盛志明见状脸色一沉，想到自己交代村长的事，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这大早上的，两位族长怎么过来了？
快请进屋，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不，不用了。”族长摆了摆手，强撑起身体喘着气道：“正事要紧。”
盛济远的外公杜朋义当年落榜之后便回乡收了几个学生，其中就有两个族长的儿子。
两人受杜朋义启蒙之恩，如今一个已经成了秀才，另一个虽还只是童生，却也在镇上谋了一个不错的差事。
两老是感恩的人，盛济远的父爹去世之后，也多次过来看望过盛济远。
若非如此，以盛志明夫夫对盛济远的厌恶程度，只怕他根本活不到成年。
至于给盛济远娶个夫郎的提议，也是二老出的，就是为了不让盛家将盛济远扔了任由其自生自灭。
没想到这戴慧明是个厉害的，居然当真给济远那傻小子找了个夫郎。
原本二老还以为盛志明夫夫待济远小子还算顾念了亲情。
直到今日早上被许瑞玉敲开了家门，这才知道这夫夫两个在打什么主意，竟是想将济远小子的田地占为己有！
济远父亲在世的时候待他们已经够好了，因着父亲偏心自己心生内疚，事事都想着自己的大哥。
否则盛志明的儿子哪来的机会能读书，如今这两人竟然连济远小子的田地都想昧下来，简直是贪心不足！
想到这里，盛家族长也不耽搁，直接便冷着脸开口：
“既然你夫夫二人以后不打算再照看济远小子，他也有了夫郎，那便将属于济远小子的田地和钱财都交予他们吧。”
说着，盛家族长又看向村长，向他点了点头道：“村长，济远小子名下应当有两亩水田和六亩旱田，我没记错吧。”
原本该有更多的，只不过盛至才少时一心读书，又在城里有工作，便将家中的十亩田地都给了盛志明。
想着都是自家兄弟，他在城里干活的时候，他大哥也能帮他照顾一下家中的夫郎和儿子。
哪里能想到，他这位大哥，早早地便嫉恨上了他。
他送给盛志明田地，也只会让盛志明觉得他是在侮辱自己，在讽刺自己读书不如他，只能回乡下做个没出息的农夫。
“这个，是这样……”盛家与杜家是村里的两个大姓，两位族长都颇有威信。
村长是轻易不想与他们起冲突的，闻言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瞧见盛志明阴沉的脸色，想到自己兜里还没捂热的一两银子，顿了顿又开口补救道：
“只是济远是个傻子，又糟了大病，日后也下不了地了，只靠他夫郎一人如何能打理这么多田地？
我想着，不如便还是交给志明夫夫，每年秋收给他们送去一点粮食作为租金，也省得他们打理……”
话音未落，原本站在一边当小透明的许瑞玉便往两位族长身边靠了靠，小声地道：
“族长大人，你们是知道我娘家情况的。
我虽是哥儿，却自小便跟着两位哥哥一块儿去各位地主家干活儿，种田插秧灌溉一样不落，连地主老爷都说我干活儿麻利呢。
我不怕辛苦，等拿了地，肯定能将家里操持好的。”
村长听到许瑞玉开口，有些不喜地瞪他一眼，当即没好气地道：
“济远小子病成这样，你若整日在田里干活，哪里还顾得上照顾他？
再者，志明夫夫毕竟养育了济远十多年，也花了不少银钱，家人之间，哪有这般计较的……”
“银钱……”村长话还没说完，原本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盛济远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吓了众人一跳，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呆呆地道：
“弟夫郎留下的银钱反正你也用不上，没办法，谁让你是个傻子呢……既然你读不了，那这些银钱，自然是要留给子瑜的。”
一字不落，竟是将大伯爹先前在房门口讽刺自己的话复述了出来。
戴慧明听了顿时脸色大变，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迫切地冲上前想要捂住盛济远的嘴：“你胡说八道！快闭嘴！”
两位族长原先还有点懵，此时看戴慧明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这话是谁说的，立时沉下脸看向村长：
“村长，看样子，志明夫夫养育济远不仅没花上多少银钱，还打算昧下来不少呢。”
“我没有！”戴慧明急了，连忙开口狡辩：“供子瑜读书的钱都是我和当家的辛辛苦苦种地挣来的，哪里能用济远的钱。”
他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不过就是一时得意，想在这傻子面前彰显一下优越感，哪里能想到这傻子会突然当众说出来？
盛志明看戴慧明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好，只觉得自己这夫郎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压下心里的不满打圆场：“族长，济远是个傻子，他的话哪里能当真，这……”
一旁的许瑞玉一直注意着盛济远，见对方悄悄地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立时心领神会，皱起小眉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开口：
“大伯，您的意思是我家相公在说谎吗？您也说了，我相公是个傻子，他哪里有能撒谎的本领呢？”
这倒是句实话，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盛济远是个痴儿，别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最多就是偶尔学两句舌，呆呆地重复别人说过的话。
再加上戴慧明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多半就是在盛济远面前嘚瑟过，又被他学了去。
盛家族长失望地看了盛志明一眼，他年纪大了，原还想着若是子瑜那小子考上秀才，也许可以推举盛志明作为下一任族长，现在看来还得再斟酌一番。
像这样连自己的亲侄子都算计的人，就算当上了族长，对家族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盛志明被族长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边流失了一般，连忙开口补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济远被有心人利用……”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许瑞玉一眼，这才无奈地道：“济远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虽是我的侄子，却和亲生儿子没有区别，我怎么可能昧下他的东西呢？
瑞玉啊，你也不要多想，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许瑞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盛志明，知道他这是在自己心机重，挑拨他们的关系呢。
只是他毕竟刚嫁进来，又一大早跑去找了两个族长过来主持分家，这会儿无论说什么，好像都被压了一头似的。
盛志明看到许瑞玉吃瘪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他就知道是这小子在背后捣鬼。
这才刚进门第一天就这么多心思，还敢惦记他兜里的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位族长闻言也微微皱了皱眉，然而还没等他们怀疑许瑞玉，就见听呆呆的盛济远又开口了：
“你真要留着你那侄子，还要当亲生儿子养？我可不依。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只是这傻子名下还有几亩地，又有村里那几个老东西看着，我自然要装装样子。
等那几个老东西死了，我看谁还护着他？”
此话一说，原本还想把矛头引向许瑞玉的盛志明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不是当初他把盛济远领回家的时候，在家里和戴慧明偷偷说的私房话吗？什么时候被这蠢货学去的？
两位族长包括村长的脸色都越发难看了，这老东西说的是谁，他们自然是听明白了。
没想到这夫夫俩私底下竟然这么敢这么编排自家族长，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杜家族长当即冷冷地道：“济远的夫郎才刚嫁进来，纵使有点儿心思，也断教不出你夫夫二人的私房话来给济远学了去。”
“不是……”盛志明张了张口，还想辩解，杜家族长却直接打断了对方，淡淡地道：
“好了，既然你说不会昧下济远的东西，那便再好不过。
两亩水田并六亩旱田，以后都交由他的夫郎打理，至于钱财方面……”
杜家族长顿了顿，看向众人道：“你盛家的事情，我也不方便插手。
只不过当年杜老临终之时，留给了他家哥儿十五两银子，当时我就在场，过后不久，济远夫夫两个也双双离世了。
这十五两银子，当是没有花过，你们也拿出来，给了他们夫夫俩吧。”
杜老没有儿子，只杜岩心这一个哥儿，自是放在心尖上宠的。
那些年里私下陆陆续续也送了盛家不少好东西，那些东西自然是掰扯不过来了。
不过杜老最后的那点儿积蓄，他决计是要为济远小子讨回的。
说完，杜家族长见盛志明夫夫似乎还有些不情愿，又冷哼一声，凉凉地道：
“怎么？我这个老东西现在还没死呢，是不是说话也不管用了？”
“……当然不是！”盛志明见杜族长似乎是真的动怒了，连忙赔笑着道：“那银子，我本就给济远留着的。”
说着，盛志明转头便冲着戴慧明没好气地吼道：“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去房里拿二十两银子过来，交给济远和他夫郎！”
随即又转过头，笑看着两位族长，道：“杜老留下的银子我是真没有动过，原本就打算等济远娶亲之后就拿出来的。
另外小弟除去给济远看病也留下了一些，再加上我这个做伯父的一点心意，原就打算凑个二十两整，今日便交给他和他夫郎了。”
盛家族老原本也想说些什么，此刻见盛志明这么爽快，还多加了五两银子，倒是也不好再要求什么。
他不像杜家族长亲眼见过盛至才到底给自己的儿子留了多少钱，盛志明若是咬定了自己弟弟为了给孩子看病把钱都花光了，他也没得法子。
况且盛志明还有个童生儿子，以后说不得还会往上考，他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便只得点了点头说好。
戴慧明满脸不高兴，却不敢和盛志明顶嘴，只得不情不愿地去房里拿了二十两银子交给许瑞玉。
许瑞玉结果白花花的银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盛志明却不想让他好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
“先时大夫给济远看过了，说济远本就身子虚，如今又摔了脑袋，流了不少血，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才能养回来。
这些银子本就是给济远的，你既然嫁给了他，可不能在药钱上克扣。
若是我这侄子病没看好，反倒把命给丢了，我这做伯父的和两位族长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伯父可放心，我回头就去给相公抓药，定将他的身子补回来。”许瑞玉也不在乎盛志明这点儿威胁，他原本就是打算将分家后的银子拿来给盛济远看病的。
就算看病将这些银子全花了也没什么，好在盛济远如今不傻了。
反正家里的田也不多，许瑞玉想着等他的身体好一些，还能去给地主家干活儿赚点家用呢。
盛志明见他保证得爽快，也不觉得里头有几分真心，他自己便是唯利是图的人，此时看许瑞玉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觉得这哥儿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捞钱呢。
那大夫可是说了，盛济远如今气血两空，如果再不好好养着，那随时都是要送命的。
要是分家之后，盛济远有个什么闪失，他有的是法子让这小哥儿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
至于两位族长，盛志明眼神闪了闪，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戾气。
来日方长，当初他被盛至才压在头上那么多年，不还是等到了翻身的时候。
等日后子瑜考中秀才，他自会想办法让那两个老东西从族长的位置上滚下去！
有了族长盯着，把田地和钱财分完，后面的事倒也爽快。
盛家两兄弟的房子原本就离得近，盛族长叫了他二儿子过来和许瑞玉一块儿，没走几趟就把东西搬得差不多了。
许瑞玉先将卧室草草收拾了一番，把盛济远扶进了房间休息。
盛济远倒是有心帮忙，只是他现在这具身体，走几步路就头晕眼花，为了不帮倒忙只得作罢。
杜家族长这会儿已经走了，盛族长多呆了一会儿，见盛济远暂时没什么大碍，便也没有多言，只对着许瑞玉道：
“那我便也先告辞了，若是以后家里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去找我，我要是不在，找我二儿子盛东也是一样。”
“嗯，我知道了，谢谢族长爷爷。”许瑞玉眉眼弯起，高高兴兴地和族长挥手告别。
该说不说，以许瑞玉出挑的相貌和勤快的手脚，整个向才村都找不到几个能比得上他的，只可惜……
盛家族长看着许瑞玉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族长一走，有些杂乱的新家里顿时就剩了新婚小夫夫两人。
昨日心里存着事，很多事情许瑞玉都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和大伯一家也彻底分开了，便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了。
想了一会儿，许瑞玉还是先去房间里，见盛济远没有睡，抿了抿唇，干巴巴地道：“今天，谢谢你了啊。”
若不是盛济远及时打断了盛志明针对自己，这会儿族长他们估计也该怀疑他的用心了。
盛济远笑了笑：“那也该是我谢你才对，要不是你及时找来族长，今日别说是二十两，怕是连二两银子都难分到了。”
“那也是你想出来的法子，而且，我们家分的越多，受益的是我们两个，也不止你一个人。”许瑞玉急吼吼地道。
“对，是我们家。”盛济远笑着接过许瑞玉的话，知道他心里还是不安，便温柔地看着道：“所以，便无需分彼此，无需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