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d:努力至窒息却离散的我们(二)
他去见领导了。
与他同去的还有一位头发是他百倍长的,和他一起入职的同事。
年纪和他差不多,很白净,比常年戴着帽子的他还白,戴着一块很漂亮的表。
尚渡觉得那应该很贵,暗道如果有这个钱的话,他想换成书和游戏,丰富自己的精神,这或许是一种酸。
不过在这短暂的会面中,和精神无关,只和精气神有关。
相比之下他觉得剪了劳改犯发型的自己,像是刚从监狱里出来。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说不定眼前快到四十岁的领导会喜欢这样的发型。
会面很顺利,其实也就是见领导一面,也没有谈什么薪资待遇,这种工作根本就没得谈。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和那位同事离开了,互留了联系方式。
尚渡就这样拥有了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工作,几乎是把平凡握在了手中。
接下来只要去上班,静静等候平凡的到来。
他合上眼。
再次睁眼。
开始了工作,依然沉浸在美梦里的他,根本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只觉得是没有意义的记忆总是黯淡。
那在事业盲区里涌动的黑暗,也当然不会看到。
上班的第一周。
是轻松的,满怀希望的。
他和那位同事接受了崭新的课程的学习,了解了新工作。
尚渡对新工作满怀信心。
在夜里还会在网络上学习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专业知识,很快就入门了这份技术工作。
带他的师傅都夸赞他是个好苗子,是个肯钻研的小伙子。
师傅觉得他能接替他的岗位,那跟他一起来的白净的同事不行。
尚渡觉得未来的工作是有趣的,满怀希望的。
据说升职以后工资很高
若是快速升职的话。
他的工资和稿费能贷款他和霞诗依买一个很不错的房子,仅仅只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
还三十年贷款这没什么。
当然,现在的他仅仅是拿着没有任何奖金加班费的实习工资。
可畅想未来总没错,这是他活下去的劲头。
上班的第二周。
那白净的同事不见了。
根据师傅说,他去参加培训。
尚渡纳闷他去培训什么?为什么自己没得到什么培训的消息。
师傅说他也不知道。
尚渡反而知道了,也没有打电话问新朋友去哪,做了什么。
这就是环境的规则。
他满怀希望开始又一周的工作,这就是他的路,他的人生,他从不艳羡。
夜里,即使工作再累,他依然会抽空去写写书,和霞诗依聊聊天。
因为日子过得充满希望,他总是面带笑容迎接所有。
霞诗依说她想他,他说他也想她。
他们都说马上就会好起来。
霞诗依已经在研究辞职的问题,让尚渡帮忙留意那边的新工作。
他们还一起看家附近有没有什么房子可以租。
工作的第三周。
尚渡得知那白净的同事不会回来了。
勤劳朴实的师傅劝他别多想,不是你不行。
尚渡没说什么,他早就知道工作就是这样,每个人都知道,亲眼看到也没有好意外的。
他继续踏踏实实的工作,留意霞诗依的工作。
这周的一天夜里。
工作忽然出问题了,凌晨他要去加班。
他想知道是什么样难以解决的工作,是需要他这种刚刚入门的小子来干的。
在漆黑的夜里,他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细密的粉尘浓郁到如大雾一样在黑色的巨兽里涌出。
尚渡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粉尘海,也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即使待在外面,难以呼吸的感觉还是会渗透进五脏六腑。
他和一些根本没见过的,被抽调而来的同事们听着领导说明。
他们都和尚渡一样眉头紧锁,先是知道是有什么东西损坏了,没有钱修,需要用人去填进漏洞,把所有的粉尘移出漏洞。
眉头紧锁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工作。
大家都因灰尘而都没有心情互相介绍自己,不悦已经能通过眼神相通了。
不过没人敢发出一声怨言。
这可是难得的稳定工作,没人敢和上头的安排说不行。
他们都接受着莫名其妙到来的工作,
尚渡接过不是谁派发的薄薄的口罩戴了足足有三层,即使是在外面都呼吸困难。
随后他带着铁锹和水桶,走进在黑夜里吞吐粉尘的庞然大物。
“咳咳。”
“咳。”
即使戴着多少层口罩,让人看不清紧贴着自己的人的粉尘,还是如狗尾草挠着喉咙。
刚刚进去咳喘声就响起一片,像是要把自己的肺和心呕出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在这工作需要防毒面具吧,我们会患尘肺吧。
领头的领导也戴着口罩,笑呵呵道,防毒面具还没买过来,你们坚持一下。
被责任驱动的众人没再说什么。
毕竟,领导都戴着口罩,不是吗?
领导在前方指挥这些从未到过这里的人,
被告知要是接触这些运作的机器很危险,会死,连骨头都找不见。
尚渡觉得新鲜,这种地方真的能让他们这些没有在这工作过的人进行抢修吗。
很快他们被带到灰尘的源头,那里积累着无数的灰尘。
还没工作,所有人的皮肤现在都布满白色的粉尘,眉毛都是白的。
他们开始工作,工作就将所有细密的灰尘铲进桶里,然后扛出去。
怪不得他也能干,这就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这对尚渡来说没什么,他从小也不是没接触过体力活,只是铲这些灰尘而已。
若是这些灰尘不会影响呼吸,这对他来说很简单。
在连绵不绝像是要把肺呕出来的声音里,这些人开始工作。
尚渡也在这于黑暗里喷吐白雾的庞然大物里进进出出,在窒息中徘徊。
窒息的痛苦和装满粉尘后如铁锭般沉重的水桶。
让大家总是走得很慢,尚渡贪图能在外界的新鲜空气里多待一会儿,所以走得很快。
或许是他走的很快的精神感染了他们,有人说了句,学学这小伙子,早点干完,早点回家睡觉。
尚渡对这种表扬感到很羞愧,他只是想在能呼吸的地方多站一会儿。
干到一半,尚渡很是口渴。
肌肉的麻木远没有口渴来的致命。
他想找水喝,可是找不见负责人,都是在白雾里茫然行走的人。
他决定忍忍。
从凌晨干到天明,那些灰尘全部被清除干净。
他如释重负,那微不足道的加班费他懒得听要什么时候发,怎么发。
披着一层粉尘皮癣,在所有出租车不接待的情况下,骑着单车回家。
将自己的皮肤洗了一遍又一遍,粉尘白的,遇水后变得漆黑。
将鼻腔里的,耳朵里的,眼睛里的,残留的灰尘全部冲净。
他发现自己最近长一些的短发如枯草一样,大概是被灰尘吸收了水分。
他把头发洗了一遍又一遍,卫生间的瓷砖缝隙里收纳进了再也无法抹去的污垢。
将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衣机也无法洗净灰尘。
他跟刚刚醒来的父母抱怨了这莫名其妙的工作,也向霞诗依抱怨了这样的工作。
而后睡去。
本以为这糟糕的经历就这样结束。
三天后的夜里。
他又被叫到黑色巨兽前。
尚渡没想到那天的窒息只是开始。
当他们又领到口罩,并看到用不完的口罩时。
那混合着汗水的窒息感又一次涌进口腔,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种坠入深海的恐惧。
在所有的口罩前,他们可能没办法上岸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尚渡发现有些人灰暗的眼睛里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只是有些东西在驱使他们站在这里。
他觉得还是忘了这些比较好,他是被希望驱动的生物。
他们又被带到黑色巨兽的内部,今天的黑色巨兽是苏醒的。
领导又告知要是接触这些运作的机器很危险,会死,连骨头都找不见。
今天是认真的,今天真的会死。
一边开始工作,巨兽的运转声就跟墙压过来一样。
这种压迫感好像两台能破碎墙壁的钻孔机在耳朵两旁运行,噪音带有巨大的穿透力,一会儿就会觉得耳朵有血流下来,但实际上没有。
脑袋里很快只剩嗡鸣。
加上难以呼吸的灰尘和燥热。
使得人很快就会失去做人的感觉,如同畜生。
尚渡提着灰尘桶依然走得很快。
可他再也无法感染这些人,因为今天的灰尘是源源不绝的,永远不会结束的。
他们知道即使再怎么工作,都看不到结束的希望。
失去了希望,人就不会卖力的工作。
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在这里挨到结束。
白色人在黑色巨兽里走出,一个个在蒙蒙亮的天下摇晃,离开。
尚渡骑着单车也回了家。
老爸老妈见他这幅摸样,连连说着这工作怎么这样。
尚渡听着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为了让他们不担心,说道:
“咳,没事,工作挺好,就是这些天有突发情况。”
说罢,他便去洗澡了。
他太累了,所以连霞诗依的晚安和早安都没有回复,就沉沉睡去。
更别说产生灵感去续写那本没写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