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章 天降潮哀
带着腥味的雨水，透过窗户不断弥漫在病床中。
青年站在他的面前，将他往父母那推了一把，独自走向一片灰雾之中。
对方身上的伤口多到几乎要刺穿他的眼睛。
“……”
青年的态度是那样坚决，他抓不住他。
他喉咙里喊着什么，他想要追出去。
锁链却捆住他的喉咙，他的四肢。
他只有眼睛是自由的。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灰烬里。
“不……”
苏锦乐躺在病床上，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抬眼环视周围，猛地掀开被子下床，鞋也没来得及穿就夺门而出。
“腥雨下了三天，几乎把整个东部都淹了。”
刚刚传输完精神力将自己手从苏锦乐手里收回来，出来了解情况的闻良冬和他讲解的哨兵被后面的动静吸引。
在回头的瞬间闻良冬就已经被抱进了怀里。
“……继续说吧，我会一字不差地告诉弥七队长。”
清晰的湿润感让闻良冬轻轻叹了口气，由着对方抱着自己，只不过此情此景，倒是让闻良冬显得像个向导些。
“好。”
哨兵似乎对这个场景见怪不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只怪鸟，从未见过的新奇品种，比烁鸟的外壳还坚硬，并不惧怕腥雨，目前只有精神力高的哨兵能解决。”
“还有……唉，告诉弥七老师、不对，唉算了，我是改不了口了，告诉她，潘鸣死了。”
“死在了保护普通人进入安全区的路上，他……唉，他的铺子在中心圈，原本好好躲着就行，结果非得跑去当志愿者，送了七七八八个人，最后自己倒是留在那。”
“……”
“老天爷！你还真是会给咱们找苦头吃啊！”
“我偏不让你如愿！”
血肉被灼烧腐蚀的苦味弥漫在小男孩的周围，臭得让他吐出来，呕吐物溅满抱着他的那双手臂。
他穿着银斗篷，隔着布料传来的温暖却让他安心。
直到雨水的声音逐渐远去，那味道却在他身边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散不开，身后的人却推着他的背，让他往前走，不要回头看。
小男孩最后还是回头了，但他还是没瞧见那个保护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他的眼睛被大人给捂住，周围也没了那令人作呕的，腐烂的味道。
哨兵的描述让闻良冬眉头就没松下来过，抱着他的人像是陷入某种极致的噩梦中，除了抱着他什么也做不到。
“我先去安排从别的地方支援过来的人，你们先好好调理。”
哨兵轻轻摇了下头，并没有久留。
“弥七队长。”
弥七面色如常，站在他们的身后。
只有眼睛是最容易出卖人心的，闻良冬别过眼不去看看对方溢满哀伤的眸子。
“我听到了，倒是像他会做的事情。”
弥七深深呼出一口气，轻轻笑了一下。
“蒋荃和陶渠都醒了，你安置好苏锦乐就过来吧。”
“好……”
弥七也同样跟着那位哨兵走了出去，闻良冬却还是被抱得动都动不了。
“不要走，不要走……”
粗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这是苏锦乐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说出的请求。
闻良冬的血液却像是瞬间被凝固了一般。
他轻轻掰开对方环着他的手臂，喉咙堵了棉花般说不出话。
“……不要离开我。”
面前的少年眼神空洞，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闻良冬扯着对方的手，低下了头。
他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事。
比起快刀斩乱麻，这钝刀似乎折磨人更深一些。
他于苏锦乐，像一道绵长的伤口，这道伤口只要看见他，就会无时无刻被撕开。
“锦乐……”
他该想到的，他该想到的。
可他无法理解，就像无法理解自己的挚友为什么会和挚爱一起葬身在海底，被冰冷的水盖住眼睛。
“傻子。”
闻良冬无法保证未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愿意看见苏锦乐这副模样。
他从来都是个喜欢一条路走到黑的人，现在却有些犹豫起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不敢看苏锦乐的眼睛，只能捂着他的手，将人带回病床上，安抚至人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道歉只是无用的话语，他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做到。
闻良冬跟着外头的播报声来到了西部白塔的二楼，从外头支援过来的人已经差不多全部到达，大部分都是一群年轻人，刚刚毕业没多久的，还有一些头发斑白，像弥七这个年龄的中年人。
弥七三人手里拿着银斗篷，见闻良冬来递给他了两件。
“苏锦乐呢？”
从另外一个门走的蒋荃和陶渠并没有看见苏锦乐，向后看了一眼，问闻良冬。
“还在昏迷。”
“按道理来说，受到精神攻击的话……向导不应该恢复地快一点吗？”
“你去把斗篷送到他病房里，送完我们就出发。”
闻良冬接过那两件斗篷，向弥七点了个头就转身去了苏锦乐所在的病房之中。
少年睡得很沉，只看了一眼，轻轻将衣服放到床头柜后回归队伍。
地下城东部的居民基本上已经撤离了那，但还有一些因为躲藏的好留在了楼冢。
他跟着大队伍来到了西部的居民区，东部居民大多数在中心圈为天灾铸造的安全区。闻良冬路过的时候顺便去见了苏锦乐的家人，知道他们平安，也替苏锦乐松了一口气。
走的时候苏浣喜轻轻拉了一下闻良冬的手，面上带着几分询问。
“浣喜，你哥在西部白塔七层医疗室301号病房，你帮忙去照顾他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慌忙地说：“你要小心，那个、那个怪物会分身！你……不能有事。”
闻良冬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笑道：“知道了，记得和你父母说。”
“走了。”
青年的背被拍了一下，弥七朝着苏浣喜轻笑，随之将闻良冬拽回队伍里去。
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苏浣喜的眼前，她看见那群人戴起银色的斗篷朝红色的灾难中走去，没有人回头，那么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