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眠之夜2
全然是，一只单纯却莽撞的小鹿误入了猎人的包围圈。
眼圈、腮边、鼻尖依稀发红，嘴唇颜色还更艳丽一些，领绳没系，致使襟口处一大截都随意地敞着，发丝稍有黏连。
即便没有走露什么，她这副模样依旧称不上端庄矜重，又是从寝殿里出来的，主观来说，难免要让人误会。
恶魔转身看到的画面固然和众人一样。
在他寻花觅柳的时候找茬已经叫他咬牙切齿了，现在又窥视他的人类，忍无可忍！
握着匕首的手霎时收紧，他强压着怒意，对着怔在原地的小人类道:
“言思，你先进去。”
她那不知所措的神态与双方针锋相对的架势实在是格格不入。
“哦、好。”
此时，小人类也看清楚了殿里的形势，周身的困顿骤散，脑海里涌上了一片凌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此时此刻，厅殿里不该出现自己的身影。
得到恶魔的指示后，她当即就要开溜。
“请等一等，人类小姐。”
努鲁喊住了她，他上前一步，试图和恶魔谈判。
“萨麦尔少主，我承认是我们判断失误，打扰了您和人类小姐的休息，万分抱歉。不过，既然人类小姐已经被打扰了，请您趁此机会让我们顺势去寝殿搜查一番，以确认您的居所是否安全。至于叨扰的补偿，我族地大物博，有顺眼的物件，您可以一提。”
“你都是知道是打扰了，还要坚持纠缠不休，真是尽职尽责。”
萨麦尔收了匕首，说话咬字加重了不少，蓦然，他又微微勾起嘴角。
“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这儿到底安不安全。”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恶魔就俯身跃步到他面前，朝着下颏送上一记右手勾拳。
努鲁勉强反应过来要去拍防，可掌心紧握的长弓还是直接被打脱了。
弓兵的臂力是极强的，可眼下他根本使不出按手下压的力，只能顺着拳劲儿后仰翻身。
同时，他利用翻滚的力量，有意去踢向恶魔的要害部位。
明明不意外却让人一惊的是，他的脚腕竟被恶魔轻而易举地擒拿住了，再一眨眼，他就已经被甩了出去。
胜负没有悬念。从力量、速度、耐力、抗性等各个方面，恶魔都是这片大陆上顶级的存在。
努鲁双脚蹬墙抵力，落回地上，挺直了脊背，可气息却明显被打散了。
他站好后，恶魔用脚尖勾起了地上的长弓，将其踢回了它的主人脚边，嘲讽意味十足。
杀鸡儆猴的震慑手段向来是有效的。
在场的人都心生忌惮，并不清楚恶魔究竟用了几分的实力。
萨麦尔的目光冷漠地扫过一众士兵，沉声道:
“出去。”
伊瑞是第一个从诧异中恢复理智的人，冷静道:
“很抱歉惹您生气。四团士兵，请暂退至殿外沿廊整队。”
在士兵离开厅殿的短暂时间里，她有意无意地瞟了努鲁一眼。
她还在原位，没有离开的动作。
所有人都退离后，伊瑞低下头、双腿交叠下蹲，向恶魔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屈膝礼，她的语气里带着示好:
“萨麦尔少主，败了您的兴致，是我们的不对，请同意我留下来与人类小姐一同服侍您，好将功补过。若还有条件和事宜，您可与我商谈。”
恶魔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小人类，转而又看了一眼卑躬屈膝的混血，并没让她起身。
他径直走到门外，挥手合上了殿门。
现在殿里就只剩两人了。
不知道该不该走的小人类选择立在原地，根据刚才一小节的所见所闻，她隐约了解了情况——
士兵要搜查这里，萨麦尔不让。
但……舞姬小姐刚刚的话听着有点奇怪。
殿外突然响起些杂乱的声音，不过动静不算大，她虽也没听清，但可以猜到多半是发生打斗了。
“言思小姐？你的名字是言思，对吗？”
伊瑞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阻止了小人类继续无所适从下去。
她的姿态从恭敬谨慎又换回了落落大方，若有若无的浅笑也挂回了她的脸上。
比外表更吸引人的往往是气质。
她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很迷人，且收放自如，不由自主地，小人类就走近了她的身边。
“是，我叫言思。”
刚一靠近，伊瑞就态度诚恳地向她躬身致歉道: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了你休息，请言思小姐原谅我们的粗鲁。”
“不不，没有的事。”
言思连忙去扶她。
她的个头本就比自己要矮一截，一躬身，倒是显得更小巧纤弱了。
“是我自己口渴就醒了，而且，你们有你们的职责，不用向我道歉的。”
“言思小姐既楚楚动人又通情达理，难怪萨麦尔少主会把你带在身边。”
直起身后，伊瑞朝她莞尔，遂上前一步替这个浑然不觉的自己衣衫不整的人类正了正衣襟，又系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这些天有连阴雨，夜晚不要着凉了。”
直至此刻，小人类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了自己形象不佳，耳尖顿时覆上一层嫣红。
她睡相变差了吗？！更尴尬的是，刚刚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谢、谢谢，我知道了。”
幸而这时，舒展完拳脚的恶魔从外面进来了，分散了些她的注意力。
“萨麦尔！你没事吧？”
言思立即去到他身边。
“我没事。怎么出来了？”
恶魔的语气比方才和士兵们对峙的时候好太多了，尽管音调平平，但完全没有戾气。
“我口渴，想出来喝些水，就看见大家都在外面了……”
简单解释后，她看了看还在一旁的伊瑞，小声问向恶魔道:
“你和伊瑞小姐有话要说吗？我要先进房间里面吗？”
“没关系，在这儿就行。”
萨麦尔可不想让小人类误会他和这个混血有什么纠缠，不如让她待在身边看着自己。
“好，那我去倒些水来。”
“嗯。”
于是，小人类就去清洗了杯具，沏了一壶清芬四溢的花茶，用以解渴和招待客人。
刚端着茶水回到厅殿时，萨麦尔就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快速放在了矮桌上，继而又牵着她进了寝殿。
“怎么了，萨麦尔？伊瑞小姐还在外面呢。”
言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恶魔回应得很快，大约是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
“小言思，我现在有些事得出去一趟了，具体的事情回来再告诉你。你……你留在这儿，好不好？让那个混血也待在这里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好……要小心一些。”
捕捉到她眼底的担忧后，萨麦尔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用掌心摩挲了几下，一边道:
“早些喝完水，然后乖乖睡觉，不必管那个混血。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危险，我尽量早些回来，可以吗？”
小人类轻轻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露台的门边，想等他离开后再出去。
“等我回来。”
“好。”
他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先前被阻挡在外的沉闷雨声霎时变得响彻起来，哗哗啦啦的，像沸水一样喧躁。
正当她以为恶魔要出去了，却不料，对方又转回了身。
从她的视角看去，恶魔所处的位置比较逆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意欲发问之际，萨麦尔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动作很轻盈，如同浮光掠影。
“乖。”
说完，他窜身于雨幕之中，眨眼就不见了。
门被带上时，扇出了一小阵风，混着夜晚的清凉和阴天的燥闷扫过小人类的脸颊。
夜雨最是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