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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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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洛拽着书包小步走到傅瑜面前,小声喊了句:“傅先生。”

    傅瑜伸手:“书包给我。”

    阮洛把书包递给傅瑜,看着傅瑜拉开了后车厢的车门,把他的书包放了进去。

    而后,站在车门前道:“走吧。”

    阮洛抬头看了傅瑜一眼,低头坐进了后车厢。

    在轿车往前行驶的时候,他没忍住朝眼前的副驾看了好几眼。

    其实如果傅瑜不帮他拉门,他也会选择坐在后车厢的。

    但就因为是傅瑜把他送进后车厢,他心里就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

    他克制自己不去看副驾,不去想这些杂念。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后车厢,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不语。

    一路上傅瑜也没有什么话,两个人从前那么亲密,现在就像是搭了同一班车的陌生人。

    到傅瑜家的时候,傅瑜把阮洛的书包放进了客房。

    问阮洛有没有吃东西,阮洛本想说“吃过了”,但他沉默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想吃”。

    他看见傅瑜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傅瑜对此没发表意见,只道:“那就早些睡吧。专机现下不在这,我订了民航机票。明天上午就出发。”

    夜深人静,阮洛躺在傅瑜的客房里辗转反侧。

    他在这里住了一段不算久的日子,还从来没有睡过客房。

    他从前……

    都是睡在主卧,睡在傅瑜怀里的。

    是因为要正式离婚的缘故么?傅瑜一下子走远了好多好多。

    阮洛没发现自己脑袋里想着傅瑜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呈现出蜷缩的姿态,把两只手攥得很紧,且眼睛里都起了雾。

    就这么躺到了夜里两点,阮洛还没睡着。

    他索性起来穿上拖鞋,想去阳台透透气。

    可是一推开门,发现傅瑜竟然也没睡。他把客厅的灯开的极暗,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阮洛走向阳台的脚步顿住了,局促地道了一句:“傅先生,你,你还没睡。”

    他看不清傅瑜的表情,只能看见傅瑜指间烟火明灭。

    傅瑜轻笑了一下:“在想工作上的事,抽根烟。你呢?”

    阮洛莫名生出些慌乱:“我,我想去阳台透透风。”

    阮洛说完,看见傅瑜望着他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抽完了剩下的半根烟,才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声音暗哑道:“阳台锁了。”

    阮洛很小声“哦”了一下,听到傅瑜声音低沉不容置喙:“去睡。”

    阮洛只得返回房间,闷闷地强迫自己睡觉了。

    傅瑜订的机票是头等舱,一个帘子下刚好是两个位置。

    阮洛坐在里侧窗边,傅瑜则坐在外边。

    空间仍然宽敞,且环境安静。

    飞机从滑行到起飞的时间,傅瑜的视线都没有从报纸上挪开,也一直没

    有主动和阮洛说话。

    升上天空时,阮洛扭头看着窗外。

    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心却沉潜在千万英里的海底。

    明明该是卸下一身枷锁的重生之行,他却觉得身体无比沉重。脑袋也不听使唤地反复咀嚼着一个画面——

    那是几个月前,在阿尔卑斯山的云层之上。

    窗外白茫茫一片迷雾,而他深陷在傅瑜温暖宽阔的怀里,被滚烫的吻掠走所有的不安。

    而现在,他内心对于未来有着更深重的迷茫和不安。

    身边的人却不复滚烫,在时间的长河里,终于被雕刻成一尊冰冷的雕塑。

    阮洛的情绪一时间有些失控,他微微喘/着/气,侧过身子,很小声地喊了声:“傅瑜。”

    傅瑜从报纸里侧过脸,垂眸看向阮洛,语气是礼貌的疏离,就像一个恰到好处的绅士:“阮先生,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阮洛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攥紧。

    他鸦羽般的长睫一颤,垂眸遮住眼里明晃晃的雾气:“我,我耳朵疼。”

    傅瑜在座椅的某个按钮上按了一下,很快就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beta空姐。

    傅瑜对空姐道:“拿颗糖。”

    空姐拿着糖双手递给傅瑜的时候,傅瑜侧脸示意:“给他。”

    阮洛从空姐手里接过糖。

    可是手指因为发抖怎么也剥不开,他没忍住,伸手用过长的衣袖擦了擦眼角。

    就在这时,他听到傅瑜很轻地叹了一下,伸手从他冰凉手指里拿过那颗糖。

    阮洛愣愣地随着糖望向傅瑜。

    他仰着脸,脸颊被窗外云层映照的更加柔软,眼睛里的雾气在抬头的时候闪着莹亮却破碎的微光。

    傅瑜轻声道:“张嘴。”

    阮洛吸了吸鼻子,小幅度张开嘴巴。

    这是一颗奶糖,入口甜甜的。

    傅瑜给阮洛喂了糖,就没再看阮洛的眼睛。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报纸上,才对阮洛道:“吃了就会好一些。”

    奶甜奶甜的味道从喉头漫下心房。

    阮洛的眼角却红了。

    接下来的路程,阮洛都没有再看窗外。

    他的余光一直在偷看傅瑜。

    到了华国后,傅瑜的司机开车到机场接人。

    回到家的时候都接近傍晚了,稍稍整理之后,就跟上吃晚饭。

    吃饭时气氛又很安静。

    吃完饭的时候,傅瑜忽然递给阮洛一张黑底烫金的特质银行卡。

    “这是?”阮洛没有接,小心翼翼地问。

    傅瑜把卡放在阮洛面前的餐桌上:“jx银行黑金卡。我给你办了金库,持卡随时取用。离开傅家以后,金库里的库存仍能保证你衣食无忧。”

    阮洛睁大眼睛,看见傅瑜把饭后牛奶推到他面前:“收起来。这段婚姻给你带来了伤害,作为你曾经的丈夫我很抱歉,

    这是你应得的赔偿。()”

    ……傅先生,我不用。[(()”

    “你想任由金砖朽在金库里?”傅瑜轻笑一声,把黑金卡放进阮洛的外衣袋子:“对了,先前给你打造的黑桃king经纪公司,这段时间一直在试行,效果不错,已经初具规模。离婚后你的签约仍然有效。”

    阮洛愣愣地看着傅瑜。

    傅瑜又道:“阮家的房产现在是在你爷爷名下。这座别墅里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拾了送过去吧。你想什么时候搬?”

    阮洛睫毛轻颤:“等,等离婚证办好,我就……就搬。”

    傅瑜点了点头。

    阮洛觉得自己的身体太奇怪了。

    该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才对啊,可是为什么身体给他的反馈有些难受。

    身体忽然间很冷,一下子什么都不想吃了,眼前的牛奶仿佛索然失味。

    阮洛的脑袋是空白的,耳朵边也发出了一阵一阵的轰鸣。

    他不但吃不下饭,甚至不愿意再在傅瑜面前待一秒。

    他几乎是仓惶起身,落荒而逃:“傅先生,我吃,吃饱了……我先回,回房。”

    阮洛扶着楼梯把手,跌跌撞撞上了楼。

    在转角时终于没忍住,眼睛里的雾气化成了水,大颗大颗往下砸落。

    傅瑜坐在餐厅座椅上,指甲嵌进手心掐破了肉掐出血来。

    他周身气压极底,眼底暗潮疯涌,他沉着脸吩咐立在餐厅外的女佣:“把牛奶端给他,去守着他。别让他伤害自己,如果有异样直接打我电话。”

    那女佣早看出傅瑜对阮洛和往日的不同,站在地上一直如履薄冰,此刻连忙道了声“是”,慌里慌张地追了上楼。

    傅瑜摸摸索索点开一根烟,胡乱地抽。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克制着情绪,才能逼迫自己坐在原地。

    女佣端着牛奶敲响阮洛的卧室门。

    阮洛打开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女佣道:“先生您得喝了这杯牛奶。”

    阮洛很听话,捧起来小口小口喝掉了。

    女佣舒了口气。

    牛奶里掺了镇定素,以及抗抑郁药物,可以在一定时限内,预防抑郁患者病情发作。

    副作用是会让人思维迟缓。

    这是傅瑜吩咐她放的,是那位姓宋的医生交待的。

    当时宋医生在电话里跟傅瑜说这些的时候,她正蹲在傅瑜身边放果盘,不小心就给听见了。

    阮洛喝牛奶的时候,女佣趁机打量了阮洛的房间。

    锁好窗户,确认阮洛房间没有可以自伤的工具后,才接过阮洛喝完的杯子道了句“先生晚安”退出房门守着了。

    阮洛重新关了门。

    躺在床上,又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心里乱的很。

    想了好多事,想着从前承受过的来自“傅瑜”的折磨,又想着后来“傅瑜”对他的种种温

    ()    存。

    及至现在,傅瑜的……成全。

    阮洛迷茫极了。

    先前想起真相时,那种滔天的恨意在傅瑜的后退里,竟然也像退潮一般逐渐褪去。

    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咀嚼把枪/口顶在傅瑜太阳穴的时候,傅瑜让他开/枪,还教他脱罪;开始咀嚼傅瑜给他构筑起的无忧无虑的后路。

    他开始念及——

    傅瑜的好。

    濒临消失,将成为历史的好。

    阮洛心里滞闷极了,他觉得连呼吸都有些难过。

    坐起身打量昏暗的房间,才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几乎全是傅瑜在苏黎世给他天价拍下的奢侈品。

    彩宝彩钻的挂件摆件,星星一样反着光,让他此刻犹如置身在梦幻里。

    阮洛待不下去,起身推开门,看见拿着吸尘器在门外比划的女佣时吓了一跳。

    女佣道:“先生还没睡,我值班打扫呢。”

    阮洛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别墅还有人值夜班二十四小时打扫……

    但他无心深究这些细节,只是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甚至没发现,他走到哪里,那女佣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吸到哪里。

    阮洛轻手轻脚走在长廊,路过傅瑜卧室门前忍不住看了一眼。

    门紧掩着,应该是睡熟了。

    他自然不知道他能看见的都是傅瑜愿意给他看的。

    傅瑜其实就在尽头落地窗帘投下的暗影里,紧紧把他盯着。

    阮洛想要上顶楼的露台透气,发现通往顶楼的小门竟然推不开。

    又锁了。

    他就开始往楼下走,一边缓慢地走,一边依稀回想着从前在露台差点坠楼,傅瑜抱着他时关切的神情。

    那时候傅瑜好像很用力地吻过他。

    走到楼梯转角时,余光看见了放在蔷薇花丛边的猫砂盆。

    那是小猫忘忘的。

    他看了一眼,就扶着楼梯把手继续往下走。

    从三楼走下一楼的时候,脊背忽地一僵。

    从前某个被忽视的记忆片段,像是被打开封印,脉冲一样涌入脑海。

    那尘封在时间长河里的某句寻常对话,在这个愣神的瞬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他迟钝的脑袋再次炸响在他的耳边——

    “傅瑜,我们可以给小猫起个名字么?”

    “叫忘忘吧。”

    “小狗才会汪汪叫。”

    “小猫说它也想学会汪汪叫,因为这么叫着,好像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它从前是流浪猫,一定有过很多不开心的事。但以后这里是它的家了,永远的家。所以我希望,我希望它能和一切黑暗的过往告别。”

    忘却已久的言语犹如埋在荒土下不见天日的尘埃,隔着一个世纪的浓雾突然被暴风席卷烈烈扑面而来。

    击穿了阮洛惶惶跃动的心脏——

    “小猫说它也想学会汪汪叫,因为这么叫着,好像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阮洛双脚一软差点栽在地上,他捂着钝痛的心口,抓着扶手喘/气——

    “它从前是流浪猫,一定有过很多不开心的事。”

    “以后这里是它的家了。”

    “永远的家。”

    “我希望它能和一切黑暗的过往告别。”

    阮洛失魂落魄,喃喃着道:“……那时傅瑜嘴里的‘它’,难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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