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靳星纬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池玉泽管厨房要了饭,摆在桌前拿瓷盘盖着保温,等他醒来吃。
应安康估计也是第一次用这类法术,下手没个轻重,靳星纬睡得跟猪似的,池玉泽叫了好几次都没醒。
等靳大公子磨磨蹭蹭起了床,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准备吃点儿东西的时候,池玉泽才拎着昨夜林沛悬扔给他们俩的包袱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昨天太困了,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靳星纬端着碗喝粥,一双眼睛盯着那俩包袱看,“都装的什么?”
“看看。”池玉泽往他的粥碗里夹了一筷子菌丝,拎了个包袱上来,当着靳星纬的面打开。
“这是……”靳星纬端着碗凑过去看,只见包袱里放着一件被折得平平整整的浅金色圆领袍,扣子都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夜明珠,腰带也给他配好了,上边镶了一圈羊脂玉,底下还悬着个黑乎乎的挂饰。
池玉泽一看,把衣裳往靳星纬那边推了点儿,有些疑惑的嘟囔道:“怎么给你件衣服?”
“给我的?”靳星纬一听,连忙放下碗凑上前看,发现腰带上的挂件同先前在王家池玉泽给他的法器一模一样。
只不过先前那个在王家大宅的时候为了救池玉泽碎了,这次的是个新的,虽然看着很像,但形状并不一样。
靳星纬猜这是林沛悬的法宝,她从池玉泽口中听说了那夜的事情之后,又重新选了一个一样的法宝,并且十分贴心地送到了靳星纬的手上。
靳星纬将那挂件拿起来,照着屋外投进来的阳光细看,还没等他看出点儿名堂,就听池玉泽道:“这是龟甲。”
“龟甲?”靳星纬伸了根手指在上面敲了两下。
池玉泽点头:“极北之地有一种玄龟,寿命长逾千年,龟甲更是坚硬无比,我师父那里有不少碎片,应该是选了一片送你。”
靳星纬想起那晚在自己面前张开的结界,心下了然,想来是林沛悬怕他死了,所以特意赠了个保命的法器给他。
“可为什么还送你件衣裳?”
池玉泽不明白自家师父的用意,靳星纬却道:“大抵是你师父疼我,我看她那样就知她嘴硬心软,估计是昨夜天冷,怕咱俩着凉了。”
池玉泽心想她可没这么多担心,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她大冬天闹着玩儿似的随手就把我扔冰窟窿里。
“可我这里面没衣服……”他打开另一个包袱,在那里头翻了翻,还没看清楚有什么,就被靳星纬打发着往外走。
“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
池玉泽原本想说你换个衣服我有什么不能看的,但仔细想想他待在里边儿看靳星纬换衣服好像又不是很合适,便拿着自己的小包袱出去了,临走时还十分贴心的替靳星纬合上门。
他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在林沛悬扔给他的小包袱里翻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宝贝,反倒找出一把干草和几根胡萝卜,而昨天听见的叮当声,竟是装咸鸭蛋的陶罐发出来的。
怎么……还有咸蛋?
池玉泽简直无语,完全不知道他那包袱是香雪准备的。
林沛悬原只给靳星纬一个人送了东西,香雪怕池玉泽知道了不开心,便又自己准备了个一模一样的包袱,随便塞了点儿吃的,又顺手把白天池玉泽给她的咸蛋装了进去,一同扔给池玉泽。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将东西送去厨房让人处理了,就听身后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靳星纬穿着那件浅金色的圆领袍出来,腰带上除了那块龟甲,还悬着青色的玉佩和香囊。
他原本散着的头发如今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拿金色的玉冠扣住,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靳星纬拿着扇子出来,哗一声抖开,放在胸前摇了两下,一双眼睛从扇子后面露出来,朝着池玉泽狡黠一笑:“好看吗?”
他那一笑把池玉泽魂都勾了,池玉泽半天才点点头,呆呆地说好看。靳星纬一听就乐了,两步走到他面前:“这衣裳还挺合身的,诶?你拿罐咸鸭蛋干嘛?”
“这个是……”
靳星纬看着还挺开心,不等他说话,几根手指蜷起来算了算,又道:“好像是要到端午了,你这哪来的?从他们厨房拿的?”
池玉泽总不能说这是我师父给的,只好不说话,算作默认。
吃饱喝足,太阳开始向西边沉,两人坐在小院子里望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等到入了夜,池玉泽才和靳星纬一前一后地出了玄府,往城郊养鸡场的方向去。
两人走在路上,身边常有拎着花灯和糖人跑过的小孩,京州不设宵禁,夜市相当繁华,不少百姓在一天的劳作后都会带着孩子出门逛街,以此放松。
离深夜还有一会儿,如今百姓都还没睡,想来那偷鸡的妖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来。
他们走得不快,靳星纬远远望见有卖糖葫芦的,立马朝着小贩胸前的木盒子里抛了几个铜板,上前拿了串又大又红的递给池玉泽。
池玉泽看着那一串红彤彤的山楂,有些懵:“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靳星纬又伸手往前递了递,池玉泽接了,这才想起他们俩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在山下买了串糖葫芦准备带回去给林沛悬,不料被靳星纬看见,只道是他喜欢,这才在夜市上买了来。
池玉泽轻轻笑起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心里要是有朵花,估计都该炸开了,什么是心花怒放,他合计着这应该算是吧?
他伸出舌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舔了一口,那串糖葫芦甜滋滋的,都快甜到他心里去了。
池玉泽笑意更甚,一边的靳星纬问:“甜吗?”
池玉泽转过头来看他,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将糖葫芦递过去:“很甜。”
靳星纬看看他,又看看那糖葫芦,也笑起来,一口咬掉了第一颗山楂。
等出了夜市,朝着城郊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街上再看不见人的时候,靳星纬才叫住池玉泽,从怀里摸出一张包裹着什么东西的帕子。
池玉泽嘴里叼着糖葫芦的竹签,看见那帕子觉得似曾相识:“这是……”
“咱们那天在密室里找到的手镯,王夫人的那个,说是什么海玉来着。”靳星纬把帕子揭开,露出里边已经断成好几截的镯子,“我一直贴身带着,觉得这东西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像是要印证靳星纬的话似的,那几截断掉的玉躺在靳星纬的手掌里,突然开始发出幽暗的紫黑色光芒。
“它老是发光……”
池玉泽立马把几根断玉接过来放在自己手里,皱眉道:“你自己都说有问题,那你还贴身带着?不怕被妖怪盯上?”
靳星纬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这不是有你吗……”
池玉泽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手拿着玉镯,一手抵在靳星纬眉心,分出灵力去探他的经脉和识海,确定他没有受到什么妖力侵染后才收回手,却仍旧有些不高兴,沉声道:“以后这种东西直接给我,你别拿着了。”
靳星纬点点头:“这到底是什么?”
“尚不清楚,但上面的妖气很莹润,已经不能说成是妖了。”池玉泽将玉镯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两人继续前往城郊,靳星纬听他这么说,奇道:“有妖气却不是妖?”
池玉泽点头:“妖也是能成神的。就像龙和凤都曾是神,后来被贬,褫夺了神格后才化为妖。妖修练到一定境界,便不可与普通的妖同一而论了,就像……”
就像我师父,修炼到她那种程度,已经不能称作为妖了。
好在池玉泽及时刹住车,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靳星纬眨眨眼睛,问就像什么。
“没什么。”
池玉泽打了个哈哈,快步往前走,靳星纬两步追上去,在三更天时到了城郊。
“就是这儿了。”靳星纬捂着口鼻,皱眉道:“怎么一股味儿……”
池玉泽也捂着鼻子,他的嗅觉本来就比普通人类要敏感,刚才在城门口,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隐约闻到了鸡场里的味道。
“这么多鸡,肯定有味道。”
两人捂着口鼻,沿着养鸡场的围墙转了两圈,最终找了块野草长得快有人高的草地,缩进草丛里。
从他们俩蹲的这个位置正好能将整个养鸡场收入眼底,只要一有异动立马就能发现。
快要入夏,草丛里有不少蚊子,那嗡嗡声叫得靳星纬头皮发麻,差点跳出去,好在池玉泽捏了个决,在两人身边罩了层灵光把蚊子挡开。
靳星纬就这么靠着他,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养鸡场,伺机而动,活像是他们俩才是来偷鸡的贼。
结果就这么蹲了一晚上,别说妖怪了,连山上下来的黄鼠狼都没看见一只,靳星纬简直气得肺炸,回了玄府后怒灌一壶水,道:“耍谁呢?就这鸡谁来偷啊!”
池玉泽也在一边坐下,敲自己酸得发麻的腿,道:“许是我的灵光被看见了,那妖怪知道我们在,所以不敢来。”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池玉泽说完只得苦笑两声,想说算了,当我没说。不料靳星纬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一拍手,道:“那我们晚上再去一趟,必须这妖杀了。”
于是当晚,他们俩又照着前一夜的路线去了城郊,这回靳星纬做好了防备,特意弄来了养蜂人的行头,还去药铺子配了驱蚊的草药,搓成团放在身上,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又蹲了一夜。
结果一连三天,毫无动静,池玉泽无奈,应安康都说算了,靳星纬却像是跟这养鸡场杠上了似的,一拍桌子,说不把这妖怪揪出来小爷我就不姓靳。
于是第四天晚上,靳星纬如法炮制,带着大件小件的“法宝”,又和池玉泽一起蹲在了养鸡场外的草丛里。
靳星纬几个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困得半死,靠在池玉泽身上打瞌睡。池玉泽风雨不动蹲在一边由他靠着,像个尽职尽责的靠枕。
“你要是真困就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是一样。”池玉泽把他往自己边上拢了拢,靳星纬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耸拉在池玉泽肩膀上,还身残志坚道:“不行,我非把这偷鸡的妖怪杀……了……”
池玉泽伸出一只手揽他,怕他真睡过去倒在地上。到了后半夜,靳星纬一个激灵,堪堪睡醒。
睡了这么一会儿总算是来了点精神,他靠着池玉泽,见池玉泽仍旧维持着刚才自己睡过去那时候的姿势,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一点儿疲惫也不见。
“你一点不困啊?”靳星纬奇道。
“嘘——”
池玉泽伸出食指压在他嘴唇上,靳星纬见状,立马来劲了,浑身上下一点困意不见,眼睛里闪着光,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的养鸡场。
突然,靠近中川山那边传来响动,池玉泽正将右手按在剑上,就听身边的靳星纬大喝一声,如迅捷的豹般冲了出去。
靳星纬这几天可是受够了苦,觉也没睡成,面子也没挣上,如今对这偷鸡的妖怪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仗着身上有林沛悬送的玄龟甲,拎着从玄宗派那儿拿来的剑就冲了上去,对那妖怪丝毫不惧,反倒急吼吼地要取别人性命。
连池玉泽都给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骇住了,等靳星纬提着剑冲出去老远他才回过神,立马从草堆里窜出来追他。
那妖从中川山上下来,转眼之间就偷了两只鸡,正要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扭头去看,只见一青年提剑狂奔而来。那青年身量高挑,面带怒容,一身的杀气,手中那把剑上隐隐泛着流转的五彩灵光,吓得那妖连鸡都不要了,撒开腿就跑。
不料那妖看着小小一只,跑起来还挺快,靳星纬眼见着一道黑影嗖一声窜出去,拼了命地往中川山逃,立时大喝一声:“站住!”
靳星纬明摆着就是来要命的,那妖哪里会听他的,让靳星纬这么一喊,吓得浑身上下毛都炸了起来,四条腿一蹬,跑得更快了。
他一路追着进了中川山外边儿的林子里,一个不留神让那妖钻进灌木丛里跑了,当即大怒,喊道:“给我出来!”
远在深山之中的林沛悬拿着拂尘缓步而行,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脚下突然一顿。
她回头看身后的香雪,香雪撞上她询问的目光,双手一摊,无奈道:“那狗崽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每天夜里都和那凡人一起守在山下边儿的养鸡场边上。”
林沛悬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在思索池玉泽究竟在干什么,片刻后才,一脚踩碎地上的枯枝,继续向前。
明明还是春天,山中却枯死了很多树,中川山许多处的生命力似乎都被抽走了,只留下一片荒芜与贫瘠。
走了一段,林沛悬在一被藤蔓遮掩住的洞穴前停下,她微微扬手,拂尘瞬间爆发出灵光,裹挟着噼啪闪烁的电流刷一下斩开遮在洞前的藤蔓屏障。
巨大的藤蔓屏障轰一声掉在地上,扬起碎叶和沙尘,其断口处汩汩冒着浓郁的黑烟,随着山洞中腥臭冰冷的魔气一同拍打在两人身上。香雪双手抱臂,猛一缩脖子,后退了两步。
“殿下,这气息像是……”一个名字堵在喉间欲言又止,香雪不住地打着寒颤,洞穴之中阴冷的气息似乎让她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林沛悬目中金光闪烁,反手将拂尘往腰间一插,抖出一把丈长陌刀,踏入洞内后背朝着香雪挥了挥手。
“不必进来,就在此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