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啪嗒，啪嗒。”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周围灯光暗淡，猛地一闪，柳宰赫推开房门急匆匆地跑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然后一通乱找。
有人听见动静探头出来看：“宰赫啊，干什么呢？你不是早下班了吗？怎么大晚上的又跑回来……”
“有点东西忘了拿，没事儿，你们先忙吧。”
把还在加班的同事敷衍过去，年轻的检察官迫不及待把自己刚刚得知的一系列信息全部都给做了个整理，而后，他打开调查权限，开始搜索一个名字——是洪善美生前曾经密切接触过的那个私家侦探。
他是最近刚开始调查洪善美这个案子的，警署那边下了自杀论定，档案便被封存了起来，这事儿本不该被重新翻出来，不过年轻的检察官从另外一个案子里意外发现了和洪善美有关的线索，本以为可能是找到了一个证人，却没想到对方已经死亡，诸多巧合结合在一起，让他不是很相信这个自杀的结论。
如今着手一查，果然很不对劲……
洪善美的档案里压根没有提起过那个私家侦探的名字，这就说明要么这件事另有原由，要么就是警署根本没有好好调查，年轻的检察官对此非常不满，要不是今天他多事，去耀星高中溜达一圈，说不定还碰不到那个姓李的老师，更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官方查证肯定是比私下里查要快很多，信息渠道也更加丰富。
柳宰赫查了那个私家侦探以后，发现对方在洪善美出事前一天就没了消息，身份证、信用卡等等一切可能留下数据的都没再动用过，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对方这是在有意隐匿。
柳宰赫不敢耽搁，他现在行动已经很迟了，不能再多犹豫，以免生变，立马调动起自己的所有人脉，努力查证那个私家侦探的线索，也幸亏是他平时结交的朋友够多，什么渠道都能找出来几个有用的人，三天后，一个朋友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他要找的那个人曾经在某个车站买了一张去往乡下的车票。
电话一挂，柳宰赫二话不说就出发。
乡下小地方，人员密集，个个都是熟脸，那个名叫朴大海的男人逃跑以后不敢回自己老家，而是挑了一个自认为没人会联想到的地方躲了起来，但是那边虽然没有他的熟人，事儿也坏在没有他的熟人上——周围街坊邻居都挺熟悉，对他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自然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柳宰赫一个同乡几年前因为得罪了人，所以被下放到地方当了个小巡警，跟村民的关系还都挺不错，所以村民老跟他说起那个新来的男人整天鬼鬼祟祟的，看着不像好人，拜托他千万多关注一下。
结果就是这么巧，他一看到柳宰赫发来的照片，便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朴大海。
然而朴大海这人警惕性也不差。
年轻的检察官穿着一身便装出现在街头的时候，他正提着袋子在买东西，买了一大堆的速食面，两个人中间还有段距离，他叼着烟，为了避免被熏到眼而微微眯着眼，转过头时，余光瞥见了那个陌生面孔，他顿时就有些警惕，不动声色地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走了一会儿，然后连着做了几个反跟踪的动作。
要是普通人的话，这会儿早就已经被他甩掉了，转过头，他没再看到那张脸，就稍微定了定心。
但是刚往前走几步，朴大海一愣，第一时间把手里往对方身上砸过去，而后转身就跑。
“站住…！！”
柳宰赫急追而去。
把这家伙抓到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年轻的检察官和同乡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把朴大海堵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才按住他。
“你跑什么？”
“你追我干什么？”
“你不跑我追你干嘛？”
“你要不追我，我为什么要跑啊？”
“”
到了这个时候，朴大海还嘴硬：“我怎么了啊？我犯什么事了？”
柳宰赫冷笑一声，膝盖在他肚子上狠狠一顶，只听他闷哼一声，立马就没了挣扎的力气。
“说说吧。”柳宰赫眼神示意，同乡便默不作声地离得远了些，“洪善美的事，还要我再提醒你吗？”
“谁啊，我又不认识。”朴大海虚弱地躺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这是故意伤害，警察呢！警察在哪！我要去法院告你信不信？”
“”
柳宰赫沉着脸，伸手就是一通教训。
这朴大海就是个混不吝，想让他开口，还真得好好下下功夫，柳宰赫花了好半天功夫才终于是把他嘴撬开了一条缝，朴大海趴在地上干呕着，生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你非得……非得问洪善美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呢？”
柳宰赫没给他看证件内容，只让他看了一眼外皮，朴大海脸色立马就变了。
片刻后，他认命似的一闭眼。
“要我说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必须得保证我的安全，还有，我要钱。”
-
这事儿其实没那么复杂。
朴大海原本是一名退役军官，出来以后，他为了赚钱，先后开了几家小吃店，生活还算稳定，但就是赚不到大钱，后来他跟一个朋友一合计，两个人决定想办法捞一笔大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活，让他帮人调查一件事，而那件事自然就是白胜浩的醉驾事故。
幸亏是警署里那些人根本没有用心调查，刚有人报警说发现了尸体，卡车司机就主动投案了，朴大海在附近来回搜索了好一段时间，突然发现，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装着被人疏忽漏掉没拆除的老式监控。
他拿到了视频，看完以后心里又冒出了个主意，就偷偷把视频拷贝了一份。
原视频交给了让他查证的人，他拿到了一大笔钱作为封口费。
但他这人有点小爱好，就是喜欢玩赌球，那笔钱才刚到手没多久就被他花了个精光，于是他就动起了小心思，想要用那笔视频，再赚点钱。
之后，他偷偷查了死者的关系，顺藤摸瓜找到了洪善美。
他在社交平台上给洪善美发了私信，告诉对方，她父亲的死亡另有原因，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话，就给他五百万——本来他想要更多的，但是洪善美的家庭很一般，五百万已经是她小半年的生活费了，而且他也害怕要得太多对方万一转头报警了呢，那背后的人万一听到消息，知道他还拷了一份视频，他就糟了。
收到消息后洪善美一开始不信，但朴大海随后又给她发了一张模糊的截图，洪善美看完就立马跑去找吴英熙借了一笔钱，她俩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来的五百万？吴英熙咬着牙从家里偷了父亲的钱，拿去让好朋友买信息。
朴大海本来不想跟洪善美见面的，可是洪善美在看了视频以后疯狂给他发消息轰炸，朴大海烦不胜烦，就又跟她聊了几句。
洪善美拜托他帮忙查视频里的人是什么身份，还说会给他一大笔钱。
朴大海敷衍着答应了，也没用心查。
哪知道没过多久，他忽然发现有人在跟踪洪善美……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但反正肯定是他惹不起的事，而且一定跟他视频有关系，所以他收拾了东西立马藏了起来，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
结果几天后，洪善美就突然“自杀”了。
这消息传到朴大海耳中，他马上就跑了。
他不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洪善美几经查证，忽然间发现，视频里那个面容略微有些模糊的女人看起来很像c班的班主任成敏。
小姑娘到底还年轻，沉不住气，本来想吓唬吓唬对方，看能不能诈出更多信息，结果就这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个视频证据还在她手里。
“估计，现在也已经被人拿走销毁了吧。”朴大海恹恹道。
年轻的检察官脸色越发阴沉，猛地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在地上滚了一圈，不住哀嚎。
“既然知道这件事难办，为什么不报警？”
朴大海直呕酸水，闻言不屑一笑：“报警？你怎么不让我写万人血书去青瓦台联名上告呢？谁都知道他们跟财阀是一伙的，大人呐，我又不傻，非要和那丫头一样自寻死路吗？”
柳宰赫猛地抬手，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半晌后却无力地垂下。
叫回同乡，柳宰赫瞪着地上的朴大海，咬着牙狠声道：“找个理由把他给我关起来，有别的事了我再找你。”
“”
回城后，柳宰赫憋着一口气，把资料全部收拾齐全，第一时间申请了重新调查洪善美的案子，以及把这个案子和自己手头上另一宗关于耀星财团的贿赂案兼并。
他感觉眼前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开启。
然而他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上头领导的审批，当下就有些着急——得不到审批，很多事他就没办法调用资源去处理。
年轻的检察官坐不住了，打听到领导此时正在办公室办公，并未外出，他立马拿着文件夹敲响了那扇门，然而领导好像早有预料一样，门刚一打开，就头也不抬地冲他招招手：“那什么，宰赫啊，过来过来，帮我拿一下包，咱们出去一趟。”
柳宰赫一愣：“去哪？”
“等会你就知道了，快，我胸针帮忙找一下。”领导从他身边走过，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他拿着的文件夹，“还拿着这个干什么，先放一边去，走走走，这回可是大事——”
说到这，已经四十多的领导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你小子，往后可要转运了啊！”
“”
带着疑惑，稀里糊涂地被抓了壮丁。
等柳宰赫进入那个富丽堂皇的高档餐厅时，心里隐隐约约便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而这预感在他们抵达目的地，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拉开时，瞬间到达了顶峰。
“哎呦，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实在抱歉啊抱歉，让您这个贵客等了我们这么久，待会儿我一定自罚三杯！”领导讪笑着拉了后头的柳宰赫一把，“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之前跟您提起过的柳宰赫柳检察官，我们部门最年轻的检察官！怎么样，是一表人才没错吧？哈哈，宰赫啊，快，过来跟白理事长打个招呼！”
柳宰赫沉着脸，微微鞠了一躬：“您就是耀星财团的理事长白峤先生？幸会。”
按照规矩，他不该在私底下和被调查者见面的，而他也没想到领导会直接带他来见耀星财团的人，但现在既然人已经到了，他要当场翻脸走人也弄得实在是太难看。
柳宰赫便跪坐在侧面，准备听听他们要干什么。
白峤是一个人来的，看起来，他和柳宰赫的领导很熟悉，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包间里气氛慢慢就热闹起来。
柳宰赫一直没说话，显然更在意眼前的蟹酱拌饭，然而那俩人聊了一会儿之后，白峤突然话锋一转：“柳检察官今年才26吧？真是年少有为啊，听说最近一个关于我们耀星的案子就是柳检察官在负责？”
“是我。”柳宰赫笑了笑，并不多说。
白峤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打了个响指，外头保镖听见指令，提了个箱子进来。
柳宰赫目光一沉。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感觉柳大人最近应该挺辛苦的。”白峤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密码箱，箱子立刻便弹开了，“听说柳大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小丫头年纪还那么小，又没有自理能力，柳大人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残疾的妹妹，实在是太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孩子还小，别不舍得花钱，给她请个专业的护工，也省得两头跑不是吗？”
柳宰赫的手在桌下慢慢收紧，颈部肌肉也瞬间绷紧：“理事长这是打算贿赂我？”
“哎，你这孩子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领导在一旁插话道，“都说了这次是私人会面，白先生可不是代表耀星财团来的……哈哈，真是抱歉啊白先生，家里孩子年轻，不懂事，言语上诸多冒犯，您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怎么会，都是一家人，说说笑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白峤微笑着，和领导碰了个杯，“我这不是替你心疼下属吗，你看你这个家长当的，知道柳检察官家庭条件不好，就该多照顾照顾，人家天天替你忙活，你也得为人家多想想，可别寒了年轻人的心啊！”
“是，您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话题又重新转回了家常上。
柳宰赫收回了放在那个密码箱上的目光。
那里头满满当当的一箱子，少说得有几千万，果然是大财团，出手就是阔绰，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照顾”人之前还不忘记把对方家庭背景都给查清楚——这么多钱，估计柳宰赫辛苦工作好几年都未必能赚这么多。
他忽然便彻底沉默下去。
等到饭局结束，白峤在保镖的护卫下率先离开了，柳宰赫跟在领导身后，走到后门的停车场，而后抬手把那个箱子往车里一丢。
砰的一声响，吓了对方一跳。
“老师，这是不让我继续插手耀星的意思了？警告？还是威胁？”柳宰赫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心里很是失望。
他从小地方被调到大城市，其实还是托了眼前这位的福，真要说起来，这位老领导可算是他的“恩师”，他一直很尊敬对方。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恩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宰赫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想明白了，你说人活着到底是图一个什么呢？”
“这人啊，活着，就是来受罪的，我老了，没年轻那股子拼劲了，当年撞得头破血流就为了争口气，结果家散了，孩子也跟着受罪，可是我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又换来了什么呢？鲜花？掌声？那些有什么用？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前途可以走，早点把这脑子转过来弯，以后这世界啊，就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柳宰赫不为所动，只是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行了，我先回家了。”
男人眉头一皱：“你还要查？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懂了，但我不想接受。”柳宰赫摆摆手，“我也明白了，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道理，但那也不一定是对的，您的确老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这个年轻人要继续出去奔波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找我，我忙着拯救世界呢，懒得搭理他们。”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你给我回来！柳宰赫！”
然而对方充耳不闻，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中年男子站在路边，夜风吹过他身侧，而他看着柳宰赫消失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
但现在……
男人目光沉沉，很快便做了一个决定。
“孩子，千万别怪我。”
“你还是不懂，我只是想保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