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色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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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送葬小屋里被贴满审判庭封条的物品将小九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要抓紧拿走属于他的一小部分东西,马上屋里几乎所有的,甚至包括那些本来散乱在屋里屋外的棺材都会被运往港城。
小九有些头晕,心中发堵。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他思绪似乎已经被塞满了。疯狂,离世,绝望,悲伤,喜悦。这些情绪如同一团乱麻一样萦绕在小九的脑中。
在海边,水手通常都是选择意志力最坚定的人,因为海里总是有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然而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总有人从船上下来就疯掉了,他们不停自言自语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字句。
尽管有这些危险,远洋水手依旧很受欢迎,那是一项艰苦而又充满了暴富可能的活儿,尽管十分危险,暴富的传说在每个渔村和港口流传。
虽然不时的传言表明,漆黑的海面上可能会出现巨大的黑影和白色神秘的眼睛,就像噩梦中巨大的黑色岩石从海底浮起挡住小船的航路,每年出海的年轻人依旧络绎不绝。
我还能在这里住上三天,或许我也应该出海,这似乎成了唯一的出处。
小九一边收拾小屋里剩下的东西一边想。
爷爷年轻时肯定是个非常老练的水手。一些泛黄、发皱的海图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还需要些其他的佐证的话,小九手里摆弄的星盘和指南针显然可以胜任。
而在一大堆无所谓的信札中,小九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古旧的图案暗示已经是一种过时很久风格,早已落后于时代。上面火红的封漆没有被拆开的痕迹,这封信写过之后就没有被寄送出去。
信封的正面用略显潦草的笔迹写着三个字,用了一种很繁复的字体。
笔迹的墨水力透纸背,写字的人很用心力,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发出去?小九把信举起来,对着昏暗的烛火看过去,信封已经被岁月磨损了很多,但做工很好,依旧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小九不太认识这种字体,他从小屋里翻出一本语言词典,手指在一行行的书页字句间划过,寻觅着这三个字的含义。
“木兰坊。”小九自言自语,噗的一声,送葬者小屋里的蜡烛突然忽地窜起来半尺高,屋内一瞬间变得透亮,随后又恢复了原状。
小九的思绪如同被闪电击中一样,这是他梦里的地方,小九傻愣愣的,他本来就有些呆滞的表情显得更呆了。
这是谁写的信?为什么会在爷爷这里,他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淹没了自己。
爷爷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三个字,小九不能确定这封信的归属。或许只是哪个已故去的水手,送葬人处理了很多亡者,留下了很多遗物,就如这小屋里陈列的那样。可是爷爷为何要把它压在箱底,难不成仅仅是忘了?
信封口的火漆封缄的形状,可以明显的看出是某种海洋生物,似乎是个怪异的海星,可是怎么看起来都显得有些古怪。
而且这个好像从哪里见过?
小九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黑色物体,是老人留下的罗盘。在罗盘的翻盖上,涂绘这同样的海星,只是由于年代久远,这模糊的形状,看起来似乎只是罗盘指针的形状,因而最初并没有引起小九的注意,并且在罗盘指针上似乎还用和木兰坊一样繁复的字体书写的一行小字:
“当梦魇与现实交汇,星辰与巨龙回归,白帆将引领道路——《死灵之书》,灾祸罗盘。”
小九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很痛,右边太阳穴附近要爆炸了一样,血管的搏动带着眼眶也疼了起来,眼窝深处似乎有什么利刃刺的视线也模糊了。
他用手掌按压自己的右眼,大拇指卡住太阳穴。这似乎能让他好一点。
从外界通过视觉获得信息的渠道只剩下了左眼。
小九努力地试图想起什么,可是似乎那部分的记忆缺失了,他用左眼盯着这枚火漆印章,模糊的海星形象似乎不停的暗示着什么,然而小九毫无头绪。
他的思维里似乎有两个冲突在不停碰撞,他看着手中的罗盘,这一切是如此的陌生,直到见到这个海星,忽然使得他想起了什么。
就在那天岛上的麦田中上演了那疯狂的骷髅之舞后,海滩的人们散去了,只留下小九还矗立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海面上一艘挂着银白巨帆的船滑过波涛,迎着微风向着岸边驶来。
他放下手中的唢呐,他微微颤抖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也许是因为激动,
海上的白船出现了,可是就在它接近礁石的那一瞬间,居然凭空消失了。
麦田的怪圈,舞动的火焰,神秘的红光,白色的灵船。小九脑子里的思绪试图把这一切都连结在一起,却毫无头绪。
就如同海岛经常在水天之间呈现的氤氲一样,这个小岛的一切都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无法看清。
行装已经收拾妥当,小九此时拎着一只大皮箱坐在港口的水手餐馆的门外的石凳上。
他手里捧着的那碗海鲜乱炖已经有些凉了,这些由各种贝类和银鳕鱼肉炖成汤一般情况下便是小九日常的食物,除非你硬要把那些发硬的面包算上,即便是这样,这也是他在岛上最后一顿饭。
咔的一声,小九皱了皱眉,这汤什么都好,只是经常会在出神的时候被咬住的贝壳卡到牙齿。
这一下卡的有些深,伸进嘴里去解围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间不仅仅有那个捣乱的贝壳,还有血。
小九扔掉手中的贝壳,食指又伸回嘴里,这下子插的有点深,一片血迹染红了食指。
有时候越是想冷静,越是会慌乱,本来平时可以处理的很简单的事情,在突发事情下有时会变得事与愿违。
小九一边想着去找点水冲干净手上的血迹,一边也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握住放在手边的琴剑。
血迹正好粘在琴的琴弦上,爷爷出海之前已经为他把最后的琴弦装那把造型奇特的剑鞘上。
乐手对自己的乐器的爱护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
慌乱间带血的手指本来是为了摆脱怪琴,却越发使得琴弦被拨动。
胡乱的拨弦本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难听。
小九的耳膜上却如被什么宇宙间最古老的声波振动一样。脑海中一股如绸缎般丝滑的思绪从脑后飞上了天灵盖,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的血光,被炸碎的紫宝石散落在那片血色中。
啊!
小九吓得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琴掉在了地上,右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右眼。一股顿挫的疼痛似乎一把巨锤要从他右眼窝中把眼球锤出。
他甚至已经无法睁开眼睛。
比起头来说,更疼的是琴,好在没有摔得太狠。
小九又顺手拨了下琴弦。
只有那沾了血的食指扫过琴弦时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声音,小九觉得自己灵魂都在悸动。
无数不知何时何地发生过的事情在眼前不停的闪现。他好像看见了那只死去的火红的狐狸,是她的血,然后小九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用餐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这个场景一定会产生那种所谓的无名的恐惧。红色的液体呈现粘稠状,在一双枯枝般的物体间上下飞舞,一些飞溅血滴把空气变得血腥,那些颤动的琴弦如一把精巧的小刀把血滴平切成更小,直到小到肉眼无法分辨。
而一个似乎疯了的家伙正如神话中嗜血的妖魔一般,不停地扫动琴弦。同时,每当他觉得血液已经干涸,便用小刀划开更深的伤口,将更多的鲜血沾到自己的手上,然后更疯狂的扫弦,弹琴。
琴弦已经被抓得如同魔鬼的丝线,更诡异的是琴声变得越来越小,后来几乎已经听不见了。从远处望去,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坐在海港旁,几尽疯狂的挥舞着右手扫弦,左手在琴端按压琴弦变换着音调。他手臂上下已经都是血,如同一个嗜血的恶魔,奇诡的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不,声音来自于他头顶数以百计的乌鸦。这些本应黄昏出没的鸟类,现在却飞满了海港的上空,它们落在屋顶上,桅杆上,嘎嘎的叫着。
而此时的小九内心如台风卷起的海浪,呼吸急促,瞳孔放大,他兴奋的甚至忘记了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居然用手去擦额头的汗。
结果满脸的血让他看起来就如个嗜血的狂徒。
这时,从海边来了一艘轻快的船,她一会儿便要载着小九驶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