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同学们安静一下。”
一个人出现在了台上。
“新生见面会马上开始。”
是杨林。
林杨放下手机，抬起了头。
自从上次从医院落荒而逃后，林杨就再也没见过杨林，原本她只是没有找杨林的必要，后来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杨林一个病人丢在医院不闻不问是十分不厚道的一件事后，她就自觉没脸见杨林了，连微信上都不再找她聊天。
这自然也影响她对杨导那个角色的刻画，林杨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做心理建设，好早日和杨导再次开始推进剧情，了解杨导的一切。
林杨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左边的男生，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而那位正争分夺秒地用平板看网课平台上的视频，没顾得上理会林杨不小心的碰撞，自然也没听见她的道歉。
林杨没在意，不小心撞到对方是她的问题，虽然对方不care，但是道歉是无论如何都得说的——尽管对方也不在乎她的道歉。怎么说呢，就是“你接不接受道歉是你的事，我道歉只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
林杨端坐好，又用余光瞟了一眼那个男生的平板，确认自己刚才没看错，他在看的正是思修课的视频。而他们今晚就要交自主看视频的学习笔记，老师也会打开教师端在网课平台上查看观看记录。
看到男生平板上倍速后面的“2”，林杨不由得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显然，这位大哥还不知道二倍速是无法过关的。
林杨用目光表示了对他的遗憾，正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二倍速只会做无用功，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和自己也没关系，这位同学大不了就是平时分数扣一点，于是移开目光，转过头——
正好与台上热情洋溢地说着欢迎词的杨导四目相接。
林杨咽了下口水，慌忙低下头，战术打开手机，看时间。
“……那么，我们今天就不按宿舍的号码顺序来，想上的宿舍直接举手或发微信给我就可以。有哪个宿舍愿意来开个场吗？”
完蛋了，要上场了，要丢人了，要公开处刑了！
突然，林杨想到刚刚路过的大学生活动室。彼时她只注意到旁边可以淹死她的湖，现在她才想起来，去找杨导的那个晚上她曾在里面抱着电脑构思过小说，无意间看见里面是有可以借用的乐器的。
对社死的恐惧带来的动力让林杨鼓起勇气，向旁边同样表面稳得不行、实际慌的一批室友们开口问道：“会踩点摇沙锤么？都会的话我们就晚一点再报。”
林杨不见了。
杨林扭头又看了一眼，确定刚刚坐在正中间的林杨并不在那里，位子现在是空的。
有意思了。杨林翻了翻手机，把刚刚报名的十几个寝室按报名先后汇了个总，发到院里的年级大群里，然后拿起话筒，宣布下一个上场的寝室和要准备的寝室号码。她翻了翻手机，调出寝室的人员名单，找到林杨所在寝室的号码，发现林杨她们寝室正是还没有报的少数几个寝室之一。
“不会现在临阵脱逃了吧。”杨林心里念叨着，把微信界面向下翻，找到和林杨聊天的对话框点了进去，敲出一段字：“今天还来吗？这可算是院里的第一次集体活动……”。
上次和林杨那场尴尬的正式面基后，杨林就从和这位小朋友短短的几句交流中大致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很可能是一个重度社恐——微信上聊天让人如沐春风，表情包一大堆，两个月都没有重样过，属实网络社交达人。然而现实中林杨那个问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的怂样，以及令人迷惑不解的穿衣风格，杨林觉得自己有充分理由怀疑，这个小朋友脱离了手机在别人面前就不会说话。
杨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了刚打出的文字，关掉了和林杨聊天的对话框，点开院学生群，发了段话：“相信各位辅导员都已经和大家说过了，这次活动不可以请假、迟到，每个寝室都需要上台表演节目。现在还没报节目的寝室都快点报一下自己寝室的节目，不要让我再去对照寝室表来清，在大群里通报出来可不太好哟。”
林杨的室友们当然也看见了，几个人经过一番讨论，一致决定在微信上通知林杨一声，然后向辅导员报名。
毕竟压轴出场，尴尬翻倍。
杨林托着腮看台上的几个男生表演自己写的三句半，感觉还比较押韵，于是心不在焉地在结束后带头鼓起掌，看他们谢幕。
然后打起精神，喊下一个宿舍上场。
台上的学生们匆匆而过，有的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很久，不乏像三句半那样地原创节目；当然也有随随便便上去唱首歌，整场下来寝室四个人只有一个人跟着调子，一个跑出天际，另两个压根儿没出声的那种，这种就是没做准备的混子。
杨林觉得林杨八成也是这种不着调的，对她们寝室的节目没抱多大希望。
但不管节目准备得怎么样，起码你得来呀同学。杨林腹诽着，第一百次转过头，林杨还是不在。
又一个寝室表演完了，这组配了一段电影片段，成功让音画不同步到精神污染的地步。几个男生估计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同手同脚地走下台。
杨林无奈地看了眼手机上的表演名单，叹了口气，微不可察到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第无数次拿过话筒：“下一个寝室，511。”
话音刚落，吉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杨林一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
只见林杨背着一把吉他，低头专注地弹着，手指在指板上灵巧地滑动，按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又突然降低速度，直至停住。随后沙锤和手鼓的声音在台上响起，听起来比前面一鸣惊人的吉他声相比竟毫不逊色。
杨林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弹吉他的少女，左手在虚空中跟着敲了几下。
吉他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听出来了，是《加州旅馆》，在她心中近乎封神的一首民谣。
新生们并没有社么反应，很正常，这不是属于他们这个年代的歌，甚至不是杨林这代人的流行歌曲。而在它流行的年代，民谣在中国并不盛行。到现在，兴许也只有少数热爱音乐的人才知道这首歌在流行音乐界不可撼动的经典地位。
一首接一首歌在流行乐坛上来去匆匆，杨林的mp3和手机中停留过不知多少歌曲，只有这一首，从未删掉，甚至用了很久的一个音乐app这首歌的版权到期了，她都毫不犹豫地将app删掉换一个有版权的app。
林杨一步一步踏着沙锤和手鼓的节奏从大礼堂后面走到了台上，然后，她走到话筒跟前，开口唱道：
“onthedarkdeserthighway……”
杨林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林杨唱歌的声音是这样的。
虽然以往便知道林杨的声音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清亮，却也不知她唱歌的声音和平时在微信语音聊天中那么不同。并不是语音中那种纯粹的少年音，而是在稍显稚嫩的声线周围，可以分辨出一点小烟嗓的感觉，却并无那种刻意造作出的气泡音。
从这种年少沧桑的歌声中，杨林听出了一种与原唱不同的感觉。原曲中除了属于美国加州特有的流浪气息，还有成年男人沙哑嗓音中的无奈。林杨的声音中却有一种漫不经心，一种杨林以为不会在林杨身上看到的随性和淡然。
仿佛她只是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静静地空旷的大厅讲述着自己的一个故事，一个她曾为之悲伤深埋于心底，现在却宛若属于别人的故事。
拍手鼓的室友显然学过音乐，而且也对《加州旅馆》很熟悉。最开始那个小姑娘还有点谨慎，后来便放开了，除了基本的节拍，还能再在原曲中的出彩之处添几下。
杨林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个女生，也是一个短发女孩。杨林翻了翻511寝室名单，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确定她的名字是宋楚瑄。
歌词部分结束了，林杨拨开话筒，低下头专注地弹吉他。歌曲进入了高潮。
林杨的头发半长不短，低下头的一瞬间卡在耳后的头发滑了下来，遮住林杨的半张脸。林杨腾不出手，轻轻一甩头，想把头发甩到后面去。
发丝飘扬，一种中二少年为了装帅故意做出的洒脱。
然而并没有甩上去。
杨林不小心笑出了声。
随着三声拨弦，曲终。
杨林带头鼓掌，随后台下响起了掌声。显然，这首不熟悉的歌没有在他们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可是林杨精湛的吉他弹奏技巧还是让他们为之叫好。
可是对杨林而言，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生，能如此熟练地弹完这整首歌，简直就是难得。
林杨在室友们的带领下完成了鞠躬道谢，顺便补上了刚刚由于林杨擅自开场而被略过的自我介绍。杨林兴致盎然地看着林杨抱着吉他，始终不肯将视线向观众席上挪一毫米的样子，直到听她自我介绍时，才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