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傻子与书生1
入了深秋，院子门口树上叶子就黄了，风一吹，掉落了满地，也不见有人清理。
贺童上前敲门时差点被叶子遮住的门槛绊倒。
他回头看了眼贺问思难看的脸色，气儿都不敢出，低着头上前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铜制的大门在破落的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牌匾上大大的“姜宅”二字，在秋风中有几分荒凉。
路过的大娘好奇的上来张望，见来人一副上等人打扮，谄媚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大人，您这是找人还是借宿？这姜家宅子都十几年没住人了，听说是得罪了什么贵人，早被打发走了，别看这外面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儿，里头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子了。您要是要住宿啊，可得走快些道前面的镇子，我可以给您带路，只要十八文，我们这村子是住不得人了。”
闻言，贺问思的脸色仿佛沉得要滴水，贺童忙上前打算打发掉大娘。
大娘见挣不到钱，脸色也没那么好了。
“劝你们早点走吧，这宅子啊，不干净，夜里总有怪声，也不知一次有人说里面有鬼影，还有难闻的味道，前在几年还有些胆子大的翻墙进去，没一个晚上回来不做噩梦的，神神叨叨，没几天就搬走了。这不，也就剩我们这几个孤儿寡母没地儿去才窝在这儿。”大娘说完就背着竹篓走了。
贺问思给贺童使了个眼色，贺童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小跑几步追上大娘道：“谢谢大娘告知，这是我家爷赏你的。”
大娘愣了一下，接过银子，五官都笑得挤在一起，朝着贺问思连连点头哈腰：“谢谢，谢谢大人赏赐。”
贺问思在这门口站了不知多久，贺童也不敢询问。
天色暗了几分，眼见太阳就要下山，贺问思终于动了，他叹了口气，道：“没人应就砸门吧。”
贺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刚刚大娘的话还让他有些脊背发凉。他也不知自家老爷和这宅子有什么渊源。
贺问思轻瞥他一眼，说道：“等太阳下山了，有些东西可就更活跃了。”
贺童咽了口口水，他是懂些拳脚功夫的，但还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硬着头皮上前，气沉丹田，一脚踹向大门。
沉闷的声音响起，大门竟一动未动，贺童面上有几分尴尬，重新蓄力，门这才松动一些。
贺童上前推了推，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抵在门上了，才导致打不开。他伸手进去用力扒拉一番，门终于开了。
只见里面一片狼藉。
断腿的桌椅，碎掉的水缸，随处可见的灰尘与杂草……
显而易见，此处曾经发生过打砸。
贺问思越过了贺童，走近东侧的厢房。
门只剩了一扇，另一扇只剩个门栓挂在上头，凸起的木刺上有些许黑褐色的干涸印记，贺问思的手指有些发僵。
他盯着那处良久，贺童见状上前摸了摸，犹豫片刻道：“爷，这好像是血迹，但有些年岁了。”
贺问思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好似看到姜余白被人拉扯挣扎下划伤的画面。
他颤抖着手扒开了这扇门，里头的窗户都是紧封的，没有一丝光线。
贺问思伸手示意贺童往旁边站点，细微的亮光通过完全打开的房门照进去了些。
床铺上的被子要是不看他已经花掉的纹路和发黑发硬的状态，恐怕真会有人会以为里头睡了人。
等等。
贺问思的呼吸有些急促，贺童也瞪大了双眼一动不敢动，一个共同的猜想浮现在两人脑海里。
里面好像是真的有人。
贺问思的脸色有些苍白，小心翼翼伸手准备掀开被子，又怕惊动里头的人一样，犹豫着收回了手。
“要不我来吧，爷。”
“不用了，除了我别人打扰到他睡觉他是会生气的，别看他平时木讷寡言，实际记仇的很。”贺问思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里的颤抖清晰可闻。
贺童不过刚满十八，见这架势有些手足无措，不禁也红了眼眶。
贺问思重新伸出了手，被子并未顺利掀开，被捏住的小角已经风化成碎末。他愣了愣便双手一起，一点一点将碎掉的被子移开，里头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被子下并没有贺童想象中的恶臭和恐怖，反而干净地有些异常。
白骨上甚至没有一丝杂色，骨架完整，只是手掌上断裂的指骨和头盖的裂缝让人忍不住想象身体的主人在生前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贺问思手轻轻抚了抚骷髅的头骨，神色有些怪异。
“被人伤了怎么不不说，就等着让我心疼是吧，快起来告诉我是谁，我给你找场子去。”
“还在生气呢，我这不是考完就回来了。”
“玉佩是我娘给未来儿媳妇儿的，不给你给谁，你得记得保管好，一日也不能离身。”
“我怎么可能抛弃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们不是早说好了，考上就接你去京城和我一起过好日子。”
“……”
贺问思这些话不过是在骗自己。
他明明在得知薛巧儿找人难为姜余白时，担心事情败露没有阻止。
他明明在考上功名后再也没有回过姜家村。
他明明在将玉佩送给姜余白后，又因担心薛家人发觉这场曾经的邂逅，让人将玉佩抢了回来。
他明明在京城首富薛家小姐的追求下早已忘干净了曾经的所有承诺。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贺问思声音嘶哑地低声笑着，不知是笑自己的薄情还是笑姜余白的愚蠢。
笑着笑着眼泪便滴在了白骨上，他连忙伸手去擦，但白骨却在他的触碰下“咔嚓”一声，碎裂了一床。
贺问思惊慌失措，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将碎裂的骨骼都扫到自己怀里，谁知那床铺也是经历了十几年的蹉跎，哪里能承受住贺问思这么个成人的重量。
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床顶倒塌下来，床板也摇摇欲坠，轰然一声，贺问思整个人被腐朽的木头掩盖。
灰尘落尽，贺童赫然看见原本连贺问思轻微的触碰都碎裂成渣的骨头里，恰巧就有那么一根，尖利得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那是白骨主人心脏旁的一根肋骨。
贺童有些不知所措，上前去摸了摸贺问思的脖颈脉搏，已经没有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