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次约会
四天后。
学校正式放暑假。
顾言和大春彻底摆脱束缚，跟着大晨和王澜满世界跑了起来。
印刷厂，设备租赁公司，日用品工厂……
凭借王澜在电视台工作的人脉，一圈走下来，都还算顺利。
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
每天傍晚，学生们蹲守在电视机前，等一部神剧开播。
《新白娘子传奇》，林海市地方台也有转播，每天六点半开播，一天两集。
刚好是饭点，又是黑马神剧，一时间万人空巷，家家户户的院墙里发出的都是同样的声音。
细心的人发现，每当正片开始前都会跳出一条“重要通知”。
时间很短，只有一张红底白字的图片。
女播音员的嘴很快，几十个字的通知几秒内就播报完了，听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大致意思说，星期六百货商场楼下有一场回馈消费者的抽奖活动。
每个人可以领一张免费的奖券，中奖的话，可以当场领走。
奖品设置很豪华。
一等奖：嘉陵摩托车一辆。（价值10000元。）
二等奖：索尼walkman随身听一部。（价值2000元。）
三等奖：凤凰自行车一辆。（价值500元。）
幸运奖无数。
洗衣粉，大豆油，脸盆等等日用品，应有尽有。
最后，重要的事情播三遍。
免费！
免费！
首抽免费！
第三天傍晚。
印刷精美的刮奖卡片被送进各大院和居民楼，一人只能领一张，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简单的预热，中奖率挺高。
洗衣粉，脸盆满天飞，自行车，随身听据说也有人中，只是没听说有中摩托车的。
这一波操作赶在电视剧开播前引爆了话题，当广告再次跳出来时，已经有人开始关注时间地点了。
总而言之，人们对这个新鲜事物的玩法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相约星期六一起去兑奖的大有人在。
第四天。
百货商场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座舞台，鲜花，地毯，音响设备陆续入场。
两个硕大的热气球带着红幅升空，远隔好几公里就能看见。
巨大的充气迎宾门，鲜艳的金字横幅，五颜六色的彩旗迎风飘扬……总之，怎么吸睛怎么来。
第五天。
正式彩排，确认操作流程。
热场的辣妹舞团，十几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穿着超短裙，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一水的大白腿晃得人眼晕。
黄丽丽作为主持人，走位，背台词，还要掌控现场情绪。
头一次在校外做活动，一时间忐忑不已，不时地往顾言这边看。
顾言爬上舞台，安慰她：“别紧张，不用端着架子，台下的都是平头百姓，又不是什么领导，尽量放松，用平时跟街坊打招呼的状态就可以了。”
“啊？”
“来，跟我打个招呼。”
“顾…顾言你好。”黄丽丽对着话筒轻轻地说。
“对喽，还可以再放松一些。来，跟台下的大春打个招呼。”
“大春，吃了么？”语气平和了一些。
“吃了！”大春高兴得手舞足蹈。
“很好，给那边儿的大晨哥打个招呼。”
黄丽丽对着远处的李向晨挥手，大声喊：“对面的大晨哥，你好吗！”
声音嘹亮，直透人心。
正在卸货的李向晨扭过头来，咧开嘴，用力地挥了挥手。
“哎，就是这个感觉，平易近人，又不失热情。要是能唱，能跳，能玩起来就更好了。”顾言竖起大拇指。
正说着话。
王澜行色匆匆地靠了上来。
“澜姐？怎么了？”
王澜指了指身后的大楼，说：“商场的潘经理要见咱们。”
“怎么？嫌钱少？”
“不好说，大概差不离吧。”
“见一面就见一面，迟早是要交手的。”
顾言从舞台上一跃而下。
“我跟你去。”大春跟了上来。
“我俩去足够了，你和大晨哥在这看着，明天准时开工，绝不能出乱子。”
“哦。”
大春懵懵懂懂地应下。
早年的商场很纯粹，独门独栋，没有商住两用的说法。
一到四楼全是卖场，鞋子，衣服，家电……每层划分区域，清晰明了。
五楼到顶，属于办公区。
商场的性质也与现在不同，属于正儿八经的国企，一把手的职位是“总经理”，其地位丝毫不逊色于“某局长”。
总经理潘国富，五十来岁，来自南方大城市。
背头，方脸，面相平和。
戴一副金属框眼镜，镜底很厚，属于根正苗红的知识分子。
三人在红木沙发上落坐，正面的窗户对着广场，刚好能看见舞台，视野极为广阔。
“哎呀，果然英雄出少年，顾先生今年贵庚？”
“不敢当，今年十七。”
“不得了呀，十七岁就能运作这么大一个局？打广告，设置规则，搭台唱戏挣大钱，好魄力啊！想当年我十七岁时，还在乡下种地呢，哈哈哈。”
“潘经理过奖了，都是澜姐在跑前跑后，我只是干点力气活罢了。”
“上兵伐谋，小兄弟谦虚了，哈哈哈！”
潘国富侃侃而谈，王澜在旁边陪着笑脸。
电视台和商场经常合作，这条线维护得很好，只是头一次私自占用“公共资源”，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些领导的心思。
顾言表面笑着，心里却有些不耐烦。
这些读书人最是矫情，半天不切主题，喜欢让别人猜他们的意图。
“潘经理，有什么要求或者整改之类的建议尽管提。我俩能做主，而且马上就能办。”王澜笑得殷勤。
“不急，做生意嘛，先交朋友，互相了解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潘国富端起茶杯，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顾言，从没见过这么镇定自若的少年。
顾言会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朋友不敢当，潘总是国家栋梁，是我们高攀了。潘总称一声朋友，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必定赴滔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这个年纪这么懂事，难得哟！”
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不…市里…有领导打电话下来，专门问起这个事情，要求我们写个报告上去。听话音里的意思…先叫停活动，开个会研究研究再做决定。”
“什么！”王澜大惊。
领导说的研究研究，可不是真研究，一拖，再拖，讨论几天，大概率就没有下文了。
这边一旦爽约，公信力丧失，民众刚调动起来的热情也将不复存在。
更别提租赁的铁架，舞台灯光设备，以及设置的那些奖品，一桩一件都只付了定金，是用自己的人脉和信誉换来的。
这里边的直接损失，可不止一万块本金那么简单！
顾言重新坐下来，盯着茶几上的大烟灰缸陷入了沉思。
搁在前世，这个烟灰缸现在应该已经染血了。
王澜的脸上多了一丝慌乱，显然正在飞速地打着腹稿。
尴尬的沉默。
事情的走向变得未知起来。
“场地租金翻倍，我们额外支付潘总介绍费一万元，关系疏通费三万元，明天付款，您看怎么样？”顾言率先打破沉默。
潘国富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难掩心中的震撼，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要来了四万元？
这场活动这么挣钱？
既然话都讲到这个份上，潘国富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了。
“介绍费两万，关系疏通费五万。”
好家伙，狮子大开口！
短暂的眼神交流，顾言笑了，潘国富的心也沉了下来。
“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
“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满足。”
“我要一份活动委托书，以及直属单位的审批意见，要领导盖章的那种文件。”
潘国富竖起大拇指赞叹：“厉害！滴水不漏，明天来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成交！”
两只手握在一起，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临出门。
潘国富叫住了顾言：“小顾呀，下次要带我们一起玩哦。”
顾言点了点头，回复：“荣幸之至，说不定不用下次，这次就能上车。”
“上车？”
“财富直通车！”
“哈哈哈，好比喻！”潘国富开怀大笑。
王澜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几句话定风波，这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能做到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叫停活动？”
“读书人没那么傻，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停活动，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那你这样直接开价，就不怕他当场翻脸？”
“翻什么脸？真的要整我们就不会叫咱俩上来谈了，除非…他对咱们开的价码不动心。”
“可不是嘛，顾公子大手一挥，送出去七万。整整七万啊！哪个领导经受得起这种考验？”
“只要活动合法合规，这价格还行吧。不瞒你说，我怕他不敢往上要，故意开低了一点儿。”
“啥？”王澜惊呆了。
“你细想。”
涉及的金额一大，王澜也犯迷糊，好半天才转过弯来。
“哦，我明白了！这样一来，他就和我们彻底绑在一起了，包括那位领导。”
“嘘，这里面可没有领导的事儿。”顾言压低声线，左右看了一眼。
“明白！”
王澜看向顾言，本就不太熟悉，突然感觉更加陌生了。
大门外。
一座舞台伫立在广场上，色彩造型浮夸至极！
劲爆的音乐传来，姑娘们在台上载歌载舞，已经彻底玩开了。
舞台边围了不少市民，看似在指指点点，实则对这种露骨的穿着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守在门外的大晨快步迎了上来：“这么快？谈得怎么样？”
“没事了，人都约好了吗？”
“约好了，一天30块，总共20个人，都是青壮年，明天早上7点集合。”
“刀手呢？”
“招了两个，都是我以前道上的兄弟，有事他们真敢上。有一个家里困难，我先给了他300，事后再算账。”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大晨咧嘴一笑：“我办事儿，你放心。”
王澜看着二人摇了摇头，她是不支持雇佣“刀手”的，一旦见血，这生意还怎么做？
正说着话。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百灵鸟般悦耳，震得顾言浑身一紧。
“顾言？你怎么在这儿？”
茫然地回过头。
一袭紫色连衣裙，面容清丽脱俗，仿佛自带着“美颜光环”，美得不可方物！
“林夏？你这是逛街？”
顾言稍稍错开视线，瞄了一眼她身后的汉子。
平头方脸的中年男人，嘴角坚硬，带着一副墨镜。
中等身材，体型十分匀称，手臂上青筋暴起，手掌如龙爪。
生人勿近，真正的练家子。
出门带保镖。
在这个年代，这个小城镇也算是独一份的存在。
“是啊，你在这干嘛呢？”
“哦朋友做活动，我过来帮帮忙。”顾言随口编了个理由。
林夏四处张望，也就一个大舞台。
“该不会是那个抽奖活动吧？”
“是。”
“原来是你们搞的，真厉害，我爷爷说这是个挣钱的好点子。”
林夏笑得乖巧，恭维得更是不着痕迹，听着令人十分舒心。
一旁的王澜有些吃惊，老听说一中有这么一个人，今天总算见到了。
确实漂亮，气质也好，难怪顾言这小子都不怎么拿正眼瞧黄丽丽。
“你们聊，我们先过去。”王澜识趣地拉走了大晨。
大晨悄悄回过头来，冲着顾言比了个大拇指。
“你现在有空吗？陪我逛逛吧？”
“哦，好啊。”
顶着“保镖”吃人的眼神，顾言强行应了下来。
二人再次走进商场。
凉风迎面吹来，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一大半。
说来奇怪。
以上一世“丰富的阅历”来说，不至于紧张成一个天真少年，但心里的激动又骗不了人，只当林夏实在是太完美了。
“顾言，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还没，你呢？”
林夏莞尔一笑，望着前方。
“我大概会去燕京吧，也可能会出国，具体看家里安排。”
“以你的条件，去哪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外面的世界很大，优秀的人还是很多的。”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优秀的。”
顾言的脱口而出，引发了一场小尴尬。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我还真当你是个闷葫芦呢。”林夏掩嘴而笑。
顾言连忙转移话题：“要不要吃冰激凌？”
“好啊。”
商场的冰激凌3块钱一个，在当下还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不过口感和滋味远超后世几十块一个的冰激凌。
顾言拿着两个甜筒回来，另外带了一个小勺子。
林夏有些惊讶，因为今天出门化了淡妆，嘴上涂着口红。
“你怎么会…晓得带个小勺子？”
“哦…”
顾言立刻明白自己的行为“超纲”了，回头望向柜台，随口说道：“是那个小姐问我的，要不要勺子”
“哦。”
眼见林夏信服，顾言如释重负。
身为“男孩”，细心固然是好事，如果被认为是“情场老手”可就不是好事了。
普通的闲聊。
林夏的微笑很迷人，只是看着就令人如沐春风，气氛十分融洽。
这是两人在校外的第一次单独见面，比前世提前了大半年的时间。
或许，这个世界的时间轨迹已经悄然改变。
忽然。
林夏沉默了，意味颇深地看向顾言的身后。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顾言的头顿时大了起来。
来人气势汹汹，是黄丽丽！
黄丽丽一屁股坐在顾言旁边，也不管同意与否，非常自然地接手了顾言手里的冰激凌。
一边吃，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哟，我道是谁绊住了我们家顾言，这不是大美女林夏吗？”
“黄丽丽，好久不见呀。自从你退学以后，学校里冷清不少呢。”
“切！你不是跟那个莫南一对儿吗？怎么又来勾搭我们家顾言？”
“什么一对儿不一对儿的，就你们这些闲人喜欢搬弄是非？倒是你，都退学了还对学弟念念不忘，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你家顾言了？”
“嘿，臭丫头，我”
黄丽丽气不打一处来，瞪大眼睛就要发火。
一个上来就宣誓主权，一个反击得不露声色，原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女生的心机都是天生的。
一番“极限拉扯”，谁也没占到便宜。
顾言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一时间坐立难安：“你怎么下来了？彩排结束了吗？”
“我哥来了，根本拦不住，正在和大晨哥对峙呢。”黄丽丽没好气地回复，眼睛还在盯着林夏。
好不容易和顾言相处几天，一个不留神就被林夏钻了空子。
“哦。”
顾言转向林夏，尴尬地说：“我去看看，有机会的话，下回”
“嗯，你去吧。”林夏笑得坦然。
还有下一次？
黄丽丽瞪着林夏，显然气得不轻。
出商场大门。
一路小跑。
舞台后边，两波人正在对峙。
两个高大的壮汉指着彼此的鼻子叫嚣着，眼看就要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