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喂——桃桃啊，怎么了？”
“好的，我现在过去……”
清澈的声音如同有水汽流动，在炎炎夏日中显得难得清凉。
头顶的阳光渐渐毒辣起来，刚刚救完人的林溯洄随手背上包，收起手机走到路边牵回了车，长腿一跨猛地冲了出去，一路狂奔。
而此时车内，司机见慕高扬脸色不太好没敢继续问，只挑着好话说：“老板，玄学交流会就在前面了，再过一个路口几分钟就能到！您这次肯定能请到大师！”
慕高扬没吭声，还在回想刚才那小孩儿的事。
他怎么想都觉得是中邪，但那勤工俭学发传单的学生又好像确实没有用什么玄学手段，全程就是按揉穴位和扎了扎指尖，难不成是他搞错了？
心中郁闷，慕高扬透过车窗朝外看去，恰巧看到一穿着黑t恤的人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走，不正是那个救人的同学！
这方向，难道他也是去交流会的？
他果然是家传的玄学高手？
然而很可惜，林溯洄只跟着他们过了个路口，就往西拐了。
刚才家里小朋友给他打电话，他得赶紧去进货才行。
看来这次玉霄道长和了寂法师的经验分享只能遗憾错过了。
林溯洄叹了口气，不自觉间越蹬越快，身侧带起的风将衣角微微吹起，露出底下挂着的一个铃铛，刚才掩在衣服下无人发觉，竟也未曾响过。
说起这铃铛，银白色的一小颗，上面也不知是刻着什么花纹，总之繁复难辨认，一般人盯着看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
花纹用金色的线描绘勾勒，仔细看去，上面似乎还刻着两个小字，文字十分古老。
懂行的人倒是能一眼认出，是——请开。
实在古怪，古怪的铃铛下还缀着一根红绸，被血浸染一样的颜色，上面用黑色的墨书写着三个异常放肆的字——林溯洄。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林溯洄。
……
找一处无人的地方，一路向西走，逆时针转三圈，再顺时针转三圈，当铃铛无风自响时便成了。
林溯洄跳下来，推着自己好不容易攒钱买下的黑色变速自行车，走向了那与头顶金光璀璨完全相反的地方，没入一片浓重的白雾中。
穿过初时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的西行路，等到上头的天渐明，能够看到那被缭绕云雾包围的朦朦胧胧的巨山，便是到地方了。
原本这一片还是人人听而怂之的黑暗地带，但最近几年发展迅速，组织稳定，甚至还搞了个牌子挂在天上。
上书——不周山。
这就是他要进货的地方了。
每每看到那个不知是哪位算得上有文化的妖怪歪歪扭扭写的三个字，林溯洄总是忍不住一阵叹息。
真白瞎了这么一个充满了古老诡异之气的名字。
惋惜着收回视线，他将自行车停在门口用粉笔随便划出的“停车场”，看了眼已经三三两两停上的马车和牛车，自觉是整座山头最亮的崽，便开开心心朝里走去。
路过的小妖娴熟地与他打招呼：“林老板早啊！”
“早啊！”林老板矜持地点点头。
这声老板可不是白叫的。
林溯洄并非什么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只不过看着脸嫩罢了。
那传单上的水果店便在他的名下，虽然也才刚毕业没多久，但的的确确已经是个老板了。
林老板熟门熟路，不管身边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小妖如何热情奔放地揽客，都目不斜视往里走，一直走到快路尽头，集市里摊位极其差、几乎没人耐得下性子走过来的地方。
然而今日不知怎么，前面围着一圈妖怪好像非常热闹的样子。
此时迎面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衣衫不整神情慌张的小妖怪，看着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见到林老板活像见了什么活菩萨，凄凄惨惨地喊道：“救命啊——”
在这地方摆摊的妖怪都是没什么势力和背景的小妖，因此也常常会受人欺负，只是没想到今日正好就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林老板给碰上了。
林溯洄快步上前将不甚跌倒的小妖扶起来，问：“怎么了小青？”
那叫做小青的妖怪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肿的跟个桃子似的，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前方，“有人来砸摊子了！”
林溯洄大惊：“货还在吗？”
小青吸了吸鼻子，点头道：“苍老板护着呢。”
呼——那就好。
林溯洄松了口气，接着拍拍小青的肩膀，一副非常靠得住的样子。
“你先找个地方呆着，我上了！”
小青挥挥手：“林老板加油~”
……
林溯洄瞅了眼围着的一圈妖怪，顺手从旁边捡了根棍子掂量了一下，然后侧过身提着棍子喊着“麻烦让让”地挤了进去，就见胡子邋遢的苍老板畏畏缩缩蹲在一旁，中间还站着个趾高气扬脸上有道长刀疤的妖怪。
“怎么了这是？”
林溯洄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在苍老板瞬间迸发出光亮的眼神中迎面对上刀疤妖怪。
刀疤长得很凶，暂时看不出原型，不过一般能在这里这么嘚瑟欺负老弱病残的无非是豺狼虎豹一类的。
乍一见到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林老板，刀疤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看到他手里那根粗壮的棍子时还不屑地嗤笑了声。
“这老家伙拿了我的钱，结果却不给货，我不过是要个理罢了。”刀疤懒洋洋道，显然不将周围的群众连同林溯洄放在眼里。
苍老板想反驳，他没收钱也不是老家伙，但一对上刀疤脸上凶狠的刀疤就嘟嘟囔囔不敢开口了。
周围的小妖也是敢怒不敢言，刀疤是近来有名的妖仆贩子，他们怕被掳走当卖命还不给饭吃的妖仆，那太惨了。
从大家的反应中林溯洄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一时还有些纳闷，一般这种情况苍老板不是早就破财免灾了，今日怎么还闹起来了？
难道这妖既要钱还要货？
这么不要脸？！
林溯洄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苍老板身后的竹筐，很好，他的货还在，谁也别想抢走！
那刀疤大约也是知道这人怕是硬要出头，不过论打架他可不怕，依旧把鼻孔扬上了天去，拽道：“今儿个要嘛把货给我，要嘛你以后也别想在这儿混了，干脆利落送你下不周山！”
不周山是三界交汇处，下边指的就是地府，这是要杀妖的节奏啊！
话题太过血腥，小妖们纷纷惊恐地尖叫起来，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猖狂目无王法，林溯洄最看不得不周山这流氓风气，冷笑一声把棍子一抡，眼神冰冷看着刀疤，只道了一个字：“来。”
“呵——”刀疤继续嘲笑，“黄口小儿莫要逞强，一会儿可别哭着认爷爷！”
“想爷爷当年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泥巴……”
废话这么多！
林溯洄没给刀疤再开口叭叭的机会，瞅准时机扬手就把棍子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呵，小手段入不得眼。
刀疤伸手拍开棍子，刚想再嘲讽两句，却见对面那人压根就没动身，反倒站在原地掏出一张黄符，夹在指间单手结印念念有词：“雷霆万钧，承令召请，三界内外，速降威灵。呼云阵风，急赴坛前，一依帝令，火急奉行！”
天雷咒！
他不是妖！
刀疤怒目圆睁迅速闪开，却还是晚了一步，上头忽而阴云密布紫雷翻滚，整整九道粗如儿臂的天雷酝酿着依次降下。
刀疤连滚带爬侥幸避开第一道，却还是被修改了方向的第二道天雷劈个正着。
一股子烤肉味儿顿时散开，刀疤嗷嗷直叫，当即浑身焦黑摒弃脸皮连连求饶。
“小道长饶命！杀鸡焉用牛刀啊！”
林溯洄就很无奈：“我不是道士！”
而且也没想到这妖竟然这么不经打，不过是才第二道天雷。
等等……
“你是鸡？！”
刀疤仰头，泪水涟涟：“昂——”
林溯洄满眼不信，哪有鸡长成这样的，浑身腱子肉看着就吓人。
眼看着第三道天雷就要往下落，从此他将成为雷下鸡魂——
刀疤以头抢地哭爹喊娘：“我就只是一只弱小的战斗鸡而已！凭什么不信我！”
林溯洄：“…………”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在不周山打架，容易引起大妖和下头鬼差的注意。
这刀疤大概真是被吓怕了，周围的小妖们也东躲西藏瑟瑟发抖，林溯洄想了想便撤了手诀，同时将还剩大半威力的黄符也收了起来。
忽然间没了目标，头顶的滚滚天雷将落未落，到底还是不甘地渐渐消失了。
密云骤然散开，露出一片清朗碧天。
得救了！
刀疤见状鸡眼一瞪感激涕零地爬起来，涕泗横流变脸飞快：“多谢道、大师的不杀之恩！从此小弟甘愿成为您的妖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可别——”
林溯洄满脸拒绝：“还有叫我林老板就行了。”
叫大师，哪有叫老板听起来有钱！
刀疤从善如流：“好的林老板。”
“嗯。”
林老板背起手，努力忍住笑意云淡风轻一副大老板的风范，提醒道：“以后还是做一个守法公民，不要欺凌弱小。”
刀疤咣咣点头：“知道了林老板。”
接着他点头哈腰跟在林溯洄后面，战战兢兢瞅着小摊儿，意有所指忐忑道：“老板，那是您的货吧，我可一分一毫都没动！”
见他这样林溯洄反倒有些不自在，再看看浑身变了一个颜色的刀疤还在反思自己刚才出手是不是太重了，毕竟这只是一只“弱小”的鸡精，不是猛兽是家禽来着。
对上林老板打量的目光刀疤的笑意僵在嘴角，看看自己焦黑的胸口和爪子，干干巴巴说了个自以为很搞笑的冷笑话：“脆皮鸡胸肉、油炸鸡爪！”
林溯洄：“呵呵——”
刀疤已经被他打怕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林溯洄转过头没再管他，脚步轻快走到正在收拾摊位的苍老板身边，搓搓双手激动地问：“货呢？”
他等这批货等了可太久了，上次的早就被他嚯嚯干净了，正等着进一批新的！
苍老板看着他嘿嘿直笑，浓眉大眼写满了“我懂正等着你呢”，二话不说把半人高的竹筐往前一推，再把上头盖着的塑料布一掀，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这批新鲜吧！”
林溯洄探头看去，一共三个筐，两筐都是个头滚圆皮薄肉厚的李子，剩下一筐是又大又红的苹果，上面甚至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的确新鲜！
林老板非常满意：“不错，我都要了。”
“嘿嘿嘿嘿——”
苍老板不知为何忽然笑得猥琐，凑到他脸跟前捂着嘴神神秘秘又道：“您等等，我还有个好东西，刚才那刀疤就是要这个，我愣是捂住没给，就等着您嘞！”
林溯洄闻言挑挑眉，来了兴致，莫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他道：“拿来看看。”
“嘿嘿嘿嘿——”
苍老板眉飞色舞，一蹦三跳走到小摊儿后支着的麻布帐篷里，模模糊糊似乎传来了什么催促声：“快点快点……”
外面的林溯洄越发好奇了，得是什么样的天材地宝，莫非已经开了灵智还能听得懂人话？
虽然急地抓心挠肺，但若叫人看出来未免显得他这老板没见识，因此林溯洄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衣角迎风飞扬状似世外高人模样。
“叮铃——”
和风尚还带着一股子烤焦的鸡胸肉味，吹动衣衫之时也顺带露出了底下的一截红绸，一阵朦朦胧胧的响动声传出，众妖一个激灵竖起耳朵，但若是仔细去听却又捕捉不到了。
未曾见全貌，但刀疤已然呆若木鸡，哆哆嗦嗦指着远处的林老板好像不认识他了一般，“他他他他……是是是……”
“嘘！”
旁边的小妖连忙叫他噤声，并狠狠点头表示：没错！他就是那个不可说！
若不是不可说，谁还能五分钟就搞定这只刚还大声叫嚣的战斗鸡？
刀疤：！！！吓死鸡宝宝了！
小妖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写的都是：兄弟你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不容易。
刀疤差点吓跪了，咬着自己的鸡爪眼含热泪，怪他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林老板的真面目！
他发誓从今往后绝对洗心革面重新做鸡！
感谢林老板大恩大德饶他小命！
另一旁的林溯洄不知那刀疤鸡精心中如何惊涛骇浪现在已经立誓要做一只好鸡精了，他正沉浸在马上就要获得天材地宝的喜悦中，站在原处翘首以盼。
不多时，苍老板掀开麻布出来了，回过头手边还领着个什么。
林溯洄赶忙定睛看去，刹那间心情好像坐了过山车，忽上忽下太刺激了。
饶是他心理素质再强大也没忍住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