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言可畏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山沟里，虽然封闭狭小，可是，人却不都是那么淳朴。

    虽然史家村以史姓为主要姓氏，可是，这里是一个有着20多个杂姓的村庄。

    史姓当然是第一大姓，占了村庄一半的人口，其他的姓几乎在百分之十以上。

    而史姓，内部也是几房，也不是那么团结。

    农村的事情，特别在这山沟沟里，大家的见识很有限，一点小事，就引发一场矛盾。

    教育和贫穷，让这个山沟，并不是那么纯净和谐。

    小小的村庄，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

    什么你家的牛吃了我家的水稻，他家的小孩偷了我家的瓜果。

    史琼仁就是在这样在他看来非常无趣的环境中长大的。

    史琼仁一直盼望着自己能够飞出这个穷山沟，过上自己期待的新潮生活。

    史琼仁落榜的消息不胫而走，小山村不到半个小时都传播开了。

    与前两次落榜一样，史琼仁并没有得到乡亲们的祝福，更多的是落井下石和嘲笑讥讽。

    住在史琼仁家最近的是刘百金家，早些年，因为两家宅基地建房、林地纠纷等，结下了世仇。

    两家人互相不来往，都巴不得对方过不好。

    这不，刘百金又来到村口的樟树下，这里坐满了乘凉聊天的村民。

    “你们知道吧，史困途的三小子琼仁又落榜了，我看他家就没有读书的种，当年欺负我家里没有儿子，硬是把我家的宅基地和林地霸占了，这是报应啊，儿子多有个屁用，我女儿都嫁到县城去过好日子，他们家几个草包，还不在穷山沟过苦日子。”刘百金一边脸带微笑说道，一边跟大家发言。

    刘百金不知道，其实大家早获得了这个信息，已经谈论完了一番。

    老百姓一天到晚，要是没有一个新鲜的素材聊，会觉得日子好难熬过去。

    “百金，人家史琼仁这小子落榜了，你好像很开心似的，你不要再在人家伤口撒盐啊。”村里的冯志其老人劝说道。

    “哎，你们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整我整得多厉害，当年被史困途把腰都弄断了，要是他三小子考上了大学，做了官，以后还不把我的皮给扒了。”刘百金依然不依不饶，他觉得史琼仁落榜很解气。

    “人家琼仁可是一个好孩子啊，学习勤奋，对人有礼貌，只是听说最后一科历史因为迟到没有参加考试，最后落榜，否则，人家今天就是大学生了，看你个刘百金还敢嘲讽人家么。”一旁的史涛宇说道，也许都是一个姓，他要帮史琼仁说话。

    “哎，可能是我们这里风水不好，处在山沟里，什么运气都被大山压住了，挡住了，你们看，村庄也有千年的历史了，可是，古代没有出过进士、举人，只出过几个太学生，如今，我们村也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没什么，种田也要活命，也没见我们村饿死人，即使在饥饿的年代。”冯志其老人叹息道，猛抽了几口烟。

    “是啊，据说，我们村前这座山是龙脉，在南宋时，一个风水先生忍饥挨饿来到我们村，村民没有一个人给他吃的，而且还对他恶语，风水师爬到山顶，感叹道，本来这个村是要出人才的，风水极佳，有山有水，可是，这里的人太没素质了，我还是破坏掉这里的风水，省得以后出一些奸臣，祸害国家，说完，风水先生念念有词，拿出一把剑，把山顶劈成两半，从此，我们村真的没有出人才。”83岁的老人黄海君跟村民讲起了故事，仿佛这是真的。

    此时的史琼仁，像是焉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更不要说去听那些风言风语。

    史琼仁觉得自己现在极像《人生》中的那个主人公高加林，高考落榜的高加林当民办老师三年后，被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三星挤掉，高加林一时没有出路，每天大睡，不敢出门。

    哎，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高考落榜，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恶梦。

    当然，有些人会很快从失败的阴影走出来，他们再次走上一条新的道路。

    是的，条条大路通罗马，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可对史琼仁来说，高考还是最可行的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出路。

    三年的高考，他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结果就是这样残忍，他还是落榜了，看样子这辈子穿不上皮鞋，吃不了“皇粮”。

    “明天去割水稻，现在是双抢季节，一个20岁的人，已经是好劳力了，还成天在家睡懒觉，好意思吗你，没考上，就在家种庄稼，一样活人。”传来的是父亲史困途的责备声。

    史琼仁本来想发作，是啊，自己已经是伤痕累累，需要父母的安慰，可是，他们只是农民，只会向现实低头。

    “也好，那就去稻田里劳作，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累垮，才不会去想失败，才不会去自责，才不会去管别人说什么。”史琼仁心里这样想着。

    “哥哥，你别怪我爸爸凶你，他也是没办法，你看，他才60岁不到，脸上布满了皱纹，消瘦得像只猴子，为了我们读书，他没日没夜地劳作，当然，我希望你还是能够振作起来，继续补习，明年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倒是弟弟史琼苦安慰哥哥，让史琼仁心里很是感动。

    当然，史琼仁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去补习，因为家里没有这个条件了，况且，还欠了债。

    “爸，我想通了，我不再想高考落榜的事情，明天一早，就跟你们出去干活，我应该为家里出力，你和妈年纪也大了，我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不怕吃苦，只要我们家的生活慢慢好起来。”史琼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甘心失败，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他要安抚好父亲。

    当然，史琼仁心里也清楚，要是他考上了大学，父亲也不会这样低着头走路，好像自己做错事似的。

    而史琼仁呢，要是考上了，父亲会让他睡个天翻地覆，大学生了，还用干活吗？那是金枝玉叶啊，不能到太阳下暴晒的。

    “这就对了，我娃现在长大懂事了，以后就安安分分在家种田，过几年要是条件转好，我和你妈帮你找个媳妇，你就这样安稳过日子吧。”史困途的话，好像是圣旨一般，为自己规划了今后的出路。

    但是，这样的路，不是史琼仁想走的，可是穷人的孩子啊，真没有选择权。

    这晚，史琼仁吃了一小碗饭，洗完澡，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怎么也睡不着，他还是在思考着未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