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安
五岁的花却被同年纪的小萝卜头辱骂野种的时候,用尽全部力气扑上去,然后被掀翻在地。
而二十岁的花却被辱骂野种时,一同围剿的手下先一步冲过去,剑割过那人的颈脖,鲜血溅射在屏风上。
花却抽出名册,划去林家,叹了口气:“这才收拾了两家啊。”
魏少陵不同意处理的那几家他没有碰,现在名册上的只有那参加了柳初陈氏宴会并且确实肯定了反抗意向的五家。
杀戮不会让他感到快乐,只让他感觉自己在泥沼中下沉。
但垃圾还是要清扫的,只有这样屋子才能腾出空位来,让新主人住进去。
花却站在原地,又想叹气了。
若是能见到明月姑娘就好了。
她离开,随同一起带走了他的心。
花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
人们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和明月姑娘已隔多少个三秋了?
36个了。
他记得很清楚。
但是仙子若是说要离开,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花却有时候会担忧,她是不是回去天上了。
从此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他只能在地上、夜里,抬头瞻仰她的风光。
花却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
他那时候想着不想对封兄和明月姑娘他们使心眼。
其实他还是下意识的用了,他为什么第一次就要带明月姑娘去戏坊?
即使那是一个绝对不会在明面上出现脏污的地方,但也上不得台面,他大可带她去别的地方。
因为花却觉得,他就是那座戏坊。
就算变成了姜侯府世子、换上了华服、学习了知识,他的本性仍旧没有变换。
他想要知道,倘若知道他本来的面目,她还会接纳他吗?
花却下意识在试探。
但他搞砸了。
在封行之找来前的那二十年生活中,花却一直绷紧身体,时刻用眼睛观察着情况,然后在被侵犯利益的时候,恶狠狠的反击。
他要像是一匹真正的狼一样,用锋利的獠牙咬住敌人的喉管,一击毙命,彰显出自己的勇武,才能震慑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但明月姑娘不一样,她一瞧就是善良仁慈之人。
那时候看见那位借他的名字来找茬的女孩时,花却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才让自己没有那么刻薄。
他把被贸然靠近的反射性攻击控制成轻飘飘拉开距离,本该尖锐凌厉的讽刺钝化成一点攻击力也无的轻嘲忠告。
因为他不想被讨厌。
花却渴望着被认同,他一路独行成长至今,因为那不同于常人的面容受尽排挤。
花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点入了明月姑娘的眼,又是因为什么成为那个命定之人。
他惶惶不安着总有一天他的本性会被她发现,然后被遗弃、失去幸运,她会抛弃他另寻他人辅佐。
踩着门口那扇倒下的熏香雕花房门离开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想。
其实刚刚那人骂的有一点没有错。
花却确实是个泥腿子。
但他们也没高贵到哪里去嘛,临死前的挣扎丑陋又狰狞。
花却对那些向他打招呼的将士点点头,走出拐角时却看见一个意外的身影。
“!?”
花却愣了一瞬间,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他下意识又转身藏回刚刚那个拐角,动作利落且干脆。
就像是一个被通缉的杀手躲避追捕之人。
花却低头左右前后都看了一圈,自己这个扮相不能说英姿飒爽,只能说是凶神恶煞。
枪上红缨吸饱了血。
身上的铠甲也被溅的红红黑黑,干透的血液晕染在披风上,着实不好看。
花却在这一刻甚至祈求刚刚看见的是幻觉,他实在不想用这样的模样面对明月姑娘。
而且这个躲藏的动作也太突兀了,他要怎么解释啊?
但他的祈求并不奏效。
明月探出脑袋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躲着我?”
那个一看到她就弹回去的动作也太明显了,就好像她是什么老虎一样。
“明月姑娘!”
明月眼看着这人慌忙的抬手打了个招呼,脸上的神情局促、尴尬。
和那个观雪不成的夜里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样。
但明明,在看见她之前,他还很自在。
花却随手拎着那杆枪,身上的铠甲更衬出健壮的身形,五官深邃、身姿挺拔。
他走路带风,走在人群中就似巡视领地的狼王。
在福州这短短时日里,他的气质和之前比实在是大为不同了,已经初具高位者的压迫。
但在下一个瞬间,看见她以后,他身上安了弹簧一样弹了回去。
气势全无。
花却看天看地,看起来忙碌而不安,憋许久才憋出一句没什么用的辩解:“我没有躲着你啊。”
明月干脆抱着手臂盯着他:“你看我信不信。”
眼看着花却支支吾吾半天,居然把脸都憋红了。
他低头,有些失落的道歉:“我下意识的,对不起。”
明月却并没有就此为止,这个时机太好了。
她更进一步,走向前,看着他绿色的眼睛,继续发问。
“那你为什么会下意识躲着我?你讨厌我吗?”
花却被此言震惊的抬起头,急切的反驳:“我怎么可能讨厌明月姑娘!我……”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她问:“那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这么紧张?之前观雪那个晚上也是。”
告诉她。
他为何显得如此慌张。
为何抗拒向她展现真实的自我。
花却眼中那片绿色在摇曳,就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枝柳叶。
他只是,唯独会在她面前感到无地自容。
许久,他低声回答:“我这样,不好看。”
明月闻言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他,一看就是浴血奋战过的样子,但只要是有眼睛、有良心的人就说不出什么不好看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