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恶龙城堡
一阵强烈的颠簸过后,阮语终于从无边黑暗中醒过来。
但就算醒过来,她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从大脑深处荡出的昏眩攻陷了五感,近在耳边的声音也像隔山般遥远。
阮语侧躺着,双手被反剪绑在背后,血液不通畅,不过弯了弯手指,麻痹的感觉便针刺一般传达遍全身。
五感渐渐回拢,说话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止。
“老大,这路这么颠,不会把后面那个女的颠醒了吧?”
刹车突然被踩下,来不及保持平衡的阮语撞在了车厢内壁,忍不住闷哼出声。
“醒了刚好,不需要我们去暴力叫醒。”
阮语:“……”
很快,后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光随着老旧的尖锐的摩擦声射进密闭的空间,哪怕眼睛蒙上一层黑布,阮语也能感受到灼目的猛烈。
这些人来抓她的时候,她刚从购物中心回来,为表诚意,她还是亲自开车,亲自把食物拎回别墅,热出了一头的汗。
晚餐的菜式是周辞清定的,可能是难度过高,厨师一早就已经在别墅里准备,看到她拿着蛋糕和红酒,连忙上前要把她拿进去厨房。
事情就是在那时候脱轨的。
露台的落地玻璃在炸裂声中绽成一朵伤人的烟花,割破薄纱般的淡蓝色窗帘,暴徒们便背着光闯入了安宁的别墅。
似乎并不害怕她认得他们的脸,那些人全部没有戴面罩,每个人都握着一把□□,一言不发就要对准她的脑袋。
阮语赶紧要逃,转身抓起两瓶红酒扔过去。
不过那些人似乎没有要杀她的意思,扭过脖子躲开酒瓶,踩上一地破碎的红色追上要爬上二楼的她。
厨房就在二楼楼梯旁边,厨师见状,连忙拿起擀面杖就要出来阻拦,没想到对方身手极好,一个侧身躲过,然后迅速抬手夺去高举的擀面杖,顺手狠狠砸向厨师的头顶。
在一声粗犷惨叫中,阮语也被一手抓住了脚踝。
她扭头往后看,一张狞笑着的脸就在她脚边,吓得她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连忙抬腿要去踢。
可男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另一只手抓起她左脚,狠狠一拽,直接将她从楼梯上拉了下来。
不得不说,周辞清把西苑和老宅管理得太好,她从未遇到过这样野蛮的被闯入,身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拽到客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让周辞清知道他肯定杀了你们!”
说实话,阮语也不清楚周辞清知道会不会杀人,但威胁嘛,当然要往最夸张里说。
但意外的是,那些人明显是知道周辞清的,听到她的话,那个为首的男人又狞笑一下,回头睥睨着躺在地上狼狈的她:“我还怕他不来找我呢。”
说完,男人松开她的脚踝蹲下,一双阴鸷的眼睛比周辞清发怒时还要恐怖,定定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看陷阱中伤痕累累的猎物。
那种邪恶又志在必得的眼神,让阮语不禁心惊。
周辞清相比,面前这个男人更像无恶不作的□□头目,杀人如麻,暴虐无道。
可能是她脸上的惊恐取悦了男人,他满意地弯了弯眼睛:“忍耐一下。”
没等阮语笑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男人突然抬起手臂,对着她颈侧就是一个短促但有力的手刀。
阮语就在这一下骤痛中昏迷了过去。
蒙在眼上的步被粗鲁扯掉,刺眼的白光直直撞入瞳仁,照得阮语下意识就要别过脸去躲。
“来吧,阮小姐。”
男人帮她解开手上的麻绳,等眼睛适应了光明,阮语才抬头直视,原来那些光是瓦数极高的白炽灯——现在已经日薄西山了。
她回到别墅时不到三点,现在的天空粉和紫融成一潭波澜,恐怕已经过去了起码三个小时。
“你们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阮语从未到过菲律宾,甚至连周辞清的别墅都没完整逛一次,要昏迷了三个小时的她认出身处何方,可比登天还要困难。
男人没有将她扯下车,结实的长腿伸过来,踩在铺满尘土的木板上:“你放心,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阮语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的脸,而他从出现开始到现在,表情都还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好好的一张清秀脸庞毁得像戴着邪恶面具的小丑。
“我好像没欠你什么吧?”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变近,男人此刻又变成先知,收回脚转身:“周辞清到了?”
阮语垂在半空的脚一顿,立马被面前背对自己的男人发现。
“比我想象中快多了。”他又再转身面前阮语,笑笑向她伸出一只手,“时候不早了,阮小姐跟我过来吃顿饭吧。”
身上所有束缚都已经解下,但阮语前后左右都有拿着□□的人跟着,只能乖乖跟在男人身后走向灯火通明的半山腰。
借着背后几盏能照亮穹顶的大灯,阮语把四周的环境都偷偷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处在半山腰上开辟出来的营地,所处的这座山海拔不高,地势还算平整,用棕榈搭建的草屋鳞次栉比,还夹杂着几间比起来算是豪华的土屋,应该是个颇有规模的组织。
就是不知道是做慈善还是做谋杀。
一路往前,大路两旁的棕榈屋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里面的灯光透出来,像龙灯一样延伸至营地最深处一座两层吊脚楼。
不同于此处其他方方正正的简陋小屋,这吊脚楼呈长方形,竹子做的栏杆上海挂满装饰用的鲜花,且和其他房子的坐向完全相反,像龙椅上的帝王,俯瞰排成数列的文武百官。
阮语猜,那里就是男人的住处。
吊脚楼前还有一截泥土夯的梯级,一脚宽的泥阶上铺着些岩石,捧着饭菜的人来来往往踩在上面,早就把上面踩得污秽邋遢,但男人却没有丝毫羞怯的表现,还十分绅士地抬臂请她上去。
都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等着自己,阮语停下脚步:“不是说周辞清已经到了吗?我在这里等他一起。”
“他还在山下接受我们安检呢,只要你没踏进我家半步,他的安检就一直结束不了。”
死破烂深山野林还说什么安检,也不怕笑破别人肚皮。
阮语鄙夷地扫了男人一眼,大步跨上泥泞的台阶走上吊脚楼。
一走进玄关,眼前是张摆满鲜果和菜品的长桌,说不上精致,但也用鲜花和绿叶极力营造出考究的氛围。
“你们中国人说过门都是客,但我们这里太穷,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招待阮小姐。不如……”他冲长桌主位扬了扬下巴,“那我们就一起坐在那里吧。”
阮语没有动,她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锯和锤,还有已经抛光的金属片,楼下的叮叮咚咚敲打声也一直不停,终于敢肯定面前的人是谁。
“周辞清欠你的,是一批m1911吧。”
男人没有回答,从她身后绕开走到长桌最前端,然后拍拍旁边的坐垫示意阮语坐下:“这么秘密的事情,当然要靠近点说。”
阮语不动,冷眼看着他自娱自乐:“知道惹怒周辞清的人都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又如何?”男人还是不死心地把玩坐垫,“除了m1911,我最近还收了一批m82a1,从周辞清到达这里开始,这些枪口一直会对准他的脑袋。”
他又笑,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忘了跟你说,他是只身来的,要想在我这里放肆,简直是异想天开。”
久违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阮语对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走到男人身边坐下。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上,男人给自己倒酒,自斟自饮,完全没有要理会阮语的意思。
阮语也乐得自在,看着窗外进来的唯一通道,等待那个她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
终于,在日轮彻底沦陷至地平线以下时,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终于从茂密的树林中缓缓而至。
没有光线的照耀,周辞清挺拔的身影如崇山与树影深沉,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青筋突显的小臂正拎着一个小皮箱,从容而坚定向她走来。
顷刻,阮语觉得这破烂木屋就变成恶龙囚禁公主用的城堡了。
最后一名上菜的人离开,脚步声边走共振一步步逼近阮语,而旁边的男人斟酒的手却一直未停。
“老大,人带到了。”
“请他进来。”
阮语忍不住深呼吸一口,见人墙间一个卓尔的身影与一个个肩膀擦身而过,最后走出所有遮挡,站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周……”
她下意识要喊他的名字,可一对上周辞清的眼睛,委屈便从心里、脑里泄出,喉咙一下就堵住了。
周辞清第一眼的落点就是阮语,看到她还算安然无恙,脸上的僵硬才褪去几分,放下手上的皮箱席地而坐。
“钱我带来了,人可以给我了吧?”
男人终于愿意放下他的酒杯,也不急着让手下去查看清点,反而好奇地问:“周先生是怎么一句话就猜出我的身份的?”他看向蠢蠢欲动的阮语,“你的未婚妻可是踏进这里才发现的。”
他在电话里问周辞清生日礼物如何的时候,一早就做好被暴怒威胁的心理准备。
但周辞清没有,平静得有些过分,只反问他:“亏一批枪就能让你做出绑架这么疯狂的事?看来要重新考虑跟你合作的事了。”
而后他轻蔑一笑:“毕竟我从不跟低层次的人打交道。”
被这样无情地驳斥,男人顿时被怒火遮住了眼睛,而后很快又熄火:“等看见你未婚妻之后再做决定吧。”
未婚妻现在见到了,周辞清正襟危坐,手不碰桌面腰背依旧笔挺:“我与吴家人交好,在菲律宾没人敢和我对着干。只有你,没有背景,只靠着一股蛮力到处乱撞,不知死活的人。”
虽然没有主场优势,但周辞清气势依旧能把在场所有人的戾气盖过去,一双凤眸冷冽阴鸷:“未请教。”
“healy”男人自豪举杯,“土生土长的棉兰老岛孤儿。”
周辞清笑出声:“难怪。”
这座岛屿经历了近七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乱,最近还成为恐怖分子的老巢,没有healy身上这股野蛮劲,也不可能在这种动荡的地方闯出个名头来。
他把装满美元的皮箱解锁打开,里面绿油油整齐沓成一片,看得healy眼睛倏地闪过一束精光。
“据我所知,你给披拉的单价是一百五十美元,一共一百零三把m1911。”周辞清把皮箱推前,“我这里总共五万美元,多出来的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healy穷苦出身,自懂事以来天天听着枪炮的声音长大,在棉兰时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服。
他爱钱,非常爱钱,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付出一切。
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为了钱死也不怕,那他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所以他靠着这股不怕死的蛮劲闯出了一片新天地,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军火贩子,再也不需要饿肚子,再也不需要衣不蔽体到处跑。
好不容易把视线从美钞上挪走,healy挤眉看向皮箱旁边的周辞清:“周先生不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低级人吗?现在跟我说诚意合作会不会太虚伪了?”
“你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吴家问问是不是有人在找你。”为了降低他对自己的防备,周辞清拿起啤酒倒进酒杯,“而且我未婚妻就在你手上,你觉得我还有条件跟你讨价还价吗?”
healy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再次皮笑肉不笑,定定地看着阮语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周先生也不外如是。”
不得不说,阮语的每一寸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他喜欢皮肤白的,有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腿要笔直修长,最好要有一把娇软的声线——他年少时期听得太多粗暴的爆炸声响。
“你再多看她一秒,我不介意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healy闻声回神,看向对面的周辞清。
虽然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但healy相信,周辞清是真的动怒了。
他正要打趣威胁,周辞清再次开口:“别以为我做不出来,就你那几个狙击手我还不放在眼里,单凭走位我就能让你这里所有人葬身枪口。”
周老爷子对他要求非常严格,无数次在生与死之间穿梭的他早就练就一身本领和高于常人的感应。
借枪杀人这件事他试过太多了。
healy自认做不到,但也不敢不相信周辞清做到。
他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变回那只笑面虎:“周先生既然这么爱惜你的未婚妻,怎么我对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还愿意跟我合作?”
阮语看向周辞清,后者也在看她,不带感情色彩的。
“生意和感情我一直分得分清楚。在我心里,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对你发脾气,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说完,他对呆滞的阮语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阮语还在把玩手上的鸡蛋花,撕下四块花瓣,然后再一一抽丝,听见周辞清的发问也不过抬眸扫了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让周辞清不禁认为,那些撕碎的花瓣就是他的身体。
“周先生为什么选择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healy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跟好字攀不上边,“周家的合作伙伴和客人都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一个蛮子怎么可能进入你的眼。”
“因为你不是这两种身份。”
已经开始畅想康庄未来的healy大怒:“你耍我?!”
“冷静点。”放在一碟烤猪颈肉上的鸡蛋花被震落在桌,周辞清捡起来学阮语撕下花瓣,“我要的货你给不了我,我的货你也吞不下。我是来求再深一个层次的合作。”
黄白相间的花瓣被他揉烂在指尖,周辞清干脆扬在半空中,在絮絮间挥动鱼竿:“我要你做我的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