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兰因絮果
无尽的混沌之中,终于有一片豁然开朗。
她看到了当年她送与冥琰帝君的第一片凤凰翎羽,呈火蓝色。
视野还在不断扩大,那片翎羽被人从盒子里拿了出来,那是一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周围的景象是一熟悉殿宇,殿中摆了好几年的古书。
翎羽随着那手在空中慢慢漂浮,慢慢下降,殿中玄黑地板上画着的古怪阵法占了好大一块,足足有一人宽,呈圆形,是用神族的血液绘制而成的,金色的流萤在血符中散发出显而易见的光芒。
而后拿着翎羽的那人盘膝而坐在阵眼之中,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其人的面孔,只知其穿着玄衣脚蹬黑靴,由内而外散发一种贵不可言的气息。
空出的那一只手化出一卷古老皮卷,上面古老的文字像一只只爬虫,随着古卷摊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可到微端,那卷轴参差不齐,似被损毁。
这应该是一卷上古残卷。
安静之中忽然传来低低的念声,视野再次扩大,她终于看到其人的面孔,俊逸无边,两鬓梳了小辫被齐齐绑在后面的马尾之上,双目紧合,长长的睫羽微呼其微的轻颤。
再次睁眼时,他的双眸转换成金瞳,手里的火蓝翎羽亦镀了一层金边,又逐渐被一如同灯罩的屏障包裹,慢慢自动飘上殿中的空中,鲜血画的阵法亦被唤醒。
坐在阵法之中的人正被阵眼入侵,那金瞳逐渐变成血红时,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面露隐忍的痛苦之色,面色惨白。这期间时间已经流逝了一个时辰之久,那阵法上空的金罩翎羽越缩越小,直至消失殆尽,下方的人的嘴角已经蜿蜒流出了一丝血。
见翎羽消失,他倒抽一口气,一股强悍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开,周围书架全部被殃及,全部倒在地上,阵法发出的金光也逐渐消失。阵中的人大吐一口血来,直接倒在阵眼中,浑身抽搐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样,但他的眼里还有不甘和疑惑,望着上空翎羽消失不见的地方,他还努力的想爬起来,痴痴的望着那方,十分慌张惶惑。
他的眼睛又在瞬间发红发亮,脖颈蜿蜒而爬的乌黑筋络十分骇人。
他这是将自己体内原本修的道法作辅,以养新修邪魔外道,最后晕了过去。
外面忽天雷滚滚,一道接着一道,劈了几个时辰。
阵法中的人体内又有一股纯净的力量在压制那体内的乌黑筋络。
三日后,阵法中的人幽幽转醒,眼里布满血丝,眼眸黝黑。
一醒来,就着急忙慌在殿宇内四处寻找什么,可是周围的物什都被翻遍了他也没找到。他的面上更是凄惶苍白,但好在那脖颈上蜿蜒的乌黑筋络已经被压下了。
又在这方殿宇坐等了几个月……
几个月后他终于崩溃了,头发也散开了,披头散发的模样,捂着头痛苦呜咽,最后仰头大喊大叫,外面有人叩门:“帝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将殿宇内发疯的人叫清醒了。
他捂着头的手渐渐从头上移下,踉踉跄跄起身,双眸布满血丝却无神,步履不稳的走到殿门口,打开殿门,外面清白的日光瞬间扑在他的身上,有一瞬,他眯了眯眼睛,有些无法适应这外面的光线。
殿门口围着一众神官,见他这般模样,个个面上像是被砍了一刀,双目突突。见他要走,又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
又在一旁迟疑的问:“帝君……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在众人跟前,身影飘荡三界,在寻找什么,路上体内压制的邪魔之气总是趁其不备企图侵蚀他的神智,他的眼睛就会发红发亮,不得已他一面找,一面压制。
发作的时候,有时候会跳进水里,树林里、兽群里……
还有一次恰巧在凡间的街道上体内的邪魔之气又要作恶。
见其扭曲着身子,双目红亮,一众凡人本来还打算为官,最后全被吓跑了,一瞬间,街道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可地上趴着的人黑色筋络暴涨,痛苦极了。
不过一会儿,又有无数打着捉妖旗号的道士来了,拿着弓弩不由分说朝其身上射箭。
地上的人只是哼了几声,狼狈的吃力起身逃走……逃到一山洞躲下,连结界都未来得及布下,就昏死过去。
恰巧路过一只正在捕食的白狐女妖,见其金色流萤的血香沁人心脾,便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却又看其面貌好看极了,又闭了嘴,遂瞬间钻进人的神识里。
也不知道狐妖在其神识里看到了什么,一出来就幻化出她的神女面容,等他醒来后,又学着她说话,用媚术蛊惑他:“哥哥,我被你复活了。可淼淼修为低微,哥哥要与淼淼双修吗?好提升淼淼的修为?”
那在地上的帝君体内的邪魔之气已被尽数压下,面色苍白,双目黝黑,身上无数道伤口在瞬间融合。
怔愣得看着跟前的人,眼眸有一瞬颤动,却很快归于死寂。
见他迟迟望着自己的狐妖,正打算抬手勾住他的身,却在瞬间被定住。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张脸上低声道:“大胆狐妖,竟敢伪装神女!”可是那张由狐妖幻化出来的脸,他看了好久,才将其妖丹震碎,却留了其一条命,让其变成一只普通的狐,又道,“还不快滚!”
那被废了妖力的狐狸一溜烟跑了。
而后,他在三界隐身游荡数年之久,体内的邪魔之气压制越发得心应手,到最后发作只是双目红亮,再到最后几乎不再发作。
可是,他身上的死气沉沉越来越重,每日就像幽魂一般。
大概半百之年后,他终于再次回到那个殿宇,捡起那地上的残卷仔细看了一通,气恼的将其撕毁,甚至一掌打在了天灵盖上,应该是企图自戕……
太子长琴和南溪神君恰巧来了,阻止了他……
画面在此断了,四周归于一片混沌,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是须臾。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他身上的修为忽然骤减,却在与魔族对战的战场上,在暗中不过多时,已经受了不少的伤,俊逸的面上还有一道血痕……
心痛都还来不及,画面又是一转,混沌的乌云之中,雷电交加,噼里啪啦的炸响着。
雷电聚成一团,发出刺目的一团光,其中隐隐约约有一个黑点,好像孕育了什么。
画面再近一些,原来是那片消失不知道多少年的火蓝羽翎,如离玄的箭一般冲破云层直望下坠,到下界一荒僻的地方,混合着雷电直劈正历劫的玉华派夜叶素魂魄,导致其魂魄被一分为二,叶素就此倒地……
鬼差来了将其中一浑厚的魂魄勾走,留下的那微乎其微的另一魂魄,仍藏在体内。
周围的雷电才渐渐消失,疯狂摇曳的树影逐渐静止
这劫是……玉华派叶素的飞升之劫!原来,这魂魄受损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画面在还留闭目躺在石床叶素停了将近两百年……却依旧好像在弹指一挥间,外面的天光变化极快……
画面终于转了,他向飞炎将军交代一堆琐事,便到一隐蔽的地方布上鬼兵看守,躺在一茅屋的石床上,魂魄则下凡历劫。
那一日,凡间的天象乌云密布,他的魂魄被天命安排投到一丞相家中。
周围再次归于混沌,而后画面再次回到躺在石床上的那位叶素身上。
终于,一身白衣踏月而来的风光月霁的尊神到来了,先是用法术查看了她的身体情况,而后将其剩下的另一魂魄放在小巧的玉瓶中带走,放回宸华宫的尚书房里。
视野在慢慢变小,只看到其离开的白色后衣摆。
沧海桑田,在平行时空碎成渣渣的魂魄将那被铁链镇压的道袍老头释放……又随众魂魄回到现在这个世界,飘到宸华宫,在一众侍卫宫娥的奇异注视下,进了有威严的侍卫看守天界太子尚书房,聚集在那被遗忘许久装有魂魄的玉瓶里。
以玉瓶原有的魂魄为辅聚集充实,此时惊扰外面一众守卫就要进屋查看。
尤其是那屋内散发强烈的光,溢出屋外时……
画面就此归于黑暗。
再次睁眼时,洛淼已重塑肉身漂浮在尚书房的半空着,她在一瞬间让自己落在地上。旁边一阵唏嘘,引起了她的注意,抬眸望去,旁边五步开外的站着一众侍卫,正拿着长矛对着她,一副谨慎的模样……
再看自己,竟然还穿着那件霓裳羽衣,披头散发的模样,又看了看四周若有所思,磁性傲慢的嗓音缓缓响起:“这可是太子长琴的尚书房?”
那边的人不答话,她便走到桌案旁仔细打量那桌上摆着的架子上挂着的一支支毫笔,又觉得无甚特别,目光又被一旁书柜上隔间的摆饰吸引了目光。
摆的是炼制的法器,或者别致珍宝……
她随手拿了一把金扇子坐在那把玩,身后的一众侍卫始终不敢过来,但他们总算认出了她是谁。
两百余年前,她还是叶素时,来过宸华宫,当时他们以为她不过是一区区的凡人时,四面八方传来消息,凡人叶素竟是神女南洛淼!
这位神女向来蛮横无理,他们不敢招惹……
可是神女不是连同太子长琴和一众神将都被北冥帝君用秘法困住了吗?怎会在此?要不要抓她?
那边的神女却坐在了太子长琴以往坐着的地方,且坐姿不雅,一双腿搭在桌沿上,手将金扇打开,仔细打量。
外边的总管刘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一起来的还有看热闹的一众宫娥,包括桃思、桃无她们,只是她们只能在外面不能跟总管进去,便个个伸长了头,往尚书房里看,还传出一阵喧哗。
刘雍进书房见其人,尽管来时就有人说了还是愣了一下,那桌案跟前的神女浑身神泽还未尽数收尽,气泽醇厚,只要她一弹弹手指头,周围人都得遭殃。
想到这里,刘雍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见神女并不搭理自己,便硬着头皮道:“神女这是打哪来呢?”
坐在桌案旁的神女垂着头专心致志的把玩着手里的金扇子。
外面突然传来惊惶的声音:“不好了,北冥帝君入魔了,正屠杀在场所有人!”
刘雍闻言拨开一阵不知所措拿着长矛对着的将士,赶紧走到门口问那穿消息的人:“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刚才的探子敲中传音,说是结界里静止了两百年的神魔动了,本来散了的结界又突然再次架起屏障,把原本在外面的神官们也关在里面。北冥帝君此时正在他架起的屏障里乱砍乱杀!”
刘雍一拍大腿:“太子长琴是否还在里面?”
“是,这时候天帝已经派了天兵天将全力以赴去救太子长琴……可那屏障无论施展什么法术都没有裂缝,现在去怕是也是徒劳啊……”
刘雍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啊?”顿了顿,眼里忽然一亮,侧首看向里面,又问那人,“你可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那人皱眉忽然想起来:“哦,我差点忘了,说是那南文帝君之女陨灭了!北冥帝君的凶劫到了。”
其实,对于太子长琴的书房里摆了什么,刘雍到底还是清楚的,那瓶子里装的不就是太子长琴带回来的神女另一薄弱魂魄吗?
他又赶紧走进去,到了神女跟前:“我说神女啊,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洛淼总算抬眸理了他:“本神女复活的消息暂时别走漏风声……”
刘雍:“……”
空气中静了一瞬,刘雍急了五官快挤成一团:“哎哟,神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快去看一看吧……”
“可你刚才也听到了,本神女死了又死,这会儿活了,这叫什么事?”洛淼为难道,声音娇滴滴。
刘雍干脆跪在她跟前,还朝后面一堆侍卫招手:“你们别看着了,快跪下,向神女求情,说不定能救救太子啊!”
那些侍卫闻言犹豫的跪下,互相觑了覷。
“神女啊……以往若宸华宫有什么怠慢您的地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您就先放一边您看成不?”刘雍小心翼翼轻声道,生怕触碰了这位的逆鳞。